第28章 玩鬧

謝忘之莫名其妙,直直地看著長生,眼瞳澄澈:“為什麽呀?”

長生自認不是什麽矜持端方的君子,但對著這麽一雙眼睛,再想想謝忘之的年紀,他還真沒法把原因說出來。

先前她提到的幾個藥材稀松平常,溫補腎氣常用,問題出在靈貓上。靈貓的肉、骨熟了後無非是一盤菜,煲湯泡酒隨意,靈貓香卻不是能入口的。長生一猜就知道謝忘之是聽岔了,她又還小,不懂其中藏著的意思,只以為也是吃的。

靈貓香主治的是心腹猝痛,但若是用的人沒這個毛病,且是成年男人,那就和麝香一個意思,功效說得天花亂墜,歸根結底還是壯陽倆字。能給這麽個藥方,可見那兩個道士真不是什麽好人。

再想想先前李承儆突然提及的采選宮女,他想幹什麽,不言而喻。這事長生管不了,也懶得想,他沒那麽大的心,救不了將要入宮的宮女,但他絕不能容忍謝忘之踩到那條線上。

哪怕只是個猜想,長生胡亂想想,也覺得渾身發冷,壓在心裏的恨和痛像是要返上來,早晚把他吞得幹幹凈凈。

他想得多,面上卻很平靜,甚至隱約還含了點笑。長生聽見自己開口,嗓音清朗,只在尾音處還帶著略微的沙啞,他耐心地和謝忘之解釋編造的理由,簡直是循循善誘:“還在正月裏,宮裏多宴,朝臣、宗親容易往這個地方走,何況還有入宮煉丹的那兩個道士。難不成,你想和他們撞上?”

“當然不想!”謝忘之當初選尚食局,就是因為君子遠庖廚,平常不怎麽見人,她寧可被灶火熏得黑漆漆,也不想繃著假笑和人打交道。她鄭重地點頭,“既然如此,那我肯定不亂走,放心吧。”

長生笑笑,不多說,擡擡下頜:“水放溫了嗎?”

謝忘之這才想起還有個梅花湯餅要做,小小地“呀”了一聲,趕緊伸手試了水溫:“唔,差不多了。”

她濾掉水裏的白梅和檀香末,再取上層的水,換了個盆裝,小心地把面粉倒進去,著手開始和面。謝忘之擅長做點心,和面卻不太行,每回都是一點點加面粉,試出軟硬正好的面團。

她認真地試著,視線定在盆裏,垂著眼簾,側臉輪廓不算明晰,猶帶著幾分孩童的柔軟,卻比去年初見時利索了許多。長生站在邊上,不自覺地打量這個女孩,忽然發現她好像身子也拔高了一截,面容略有變化,或許該用“少女”來稱呼會更合適。

本來是自然而然的事,長生卻無端地輕嘆一聲,幾不可聞。他看著女孩的側臉,突然伸手,指腹在面粉上擦過,故意點在謝忘之鼻尖上。

謝忘之一愣,瞥見自己臉上陡然多出來的一抹白,扭頭看長生:“你幹什麽呀?”

“抱歉,沒忍住。”長生道歉倒挺快,擡起沾著面粉的手,“看你這樣,我就管不住我的手。”

謝忘之惱了,不管等著她攪和的面團,直接收手,十個指尖在面粉裏也點了點,擡手,笑著嚇唬長生:“信不信我抹你一臉!”

“我信。”長生也笑起來,後退兩步,“但你抓不著我。”

謝忘之本來是隨口一說,沒打算真來,但小廚房裏安靜,門關得緊緊的,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鍋裏水漸漸煮沸的咕嚕聲。白汽冒上來,她腦子一抽,居然甩下揉面的盆,擡腿去追長生。

“那你試試啊,看我抓不抓得住你!”她抓了一小把面粉,“讓我抓到,我就把你畫成東市的皮影。”

長生硬生生把笑吞回去,故意說:“那你且試試。”

小廚房占了一間屋子,除了灶台和案板,別的地方都空著,若是成年的郎君和娘子打鬧,或許顯得逼仄,但長生和謝忘之都還沒長開,跑起來反倒綽綽有余。長生腿長,一跨能跨過堆在灶台邊上的米面,謝忘之卻得繞一繞,分明就在一間屋子裏,咫尺之隔也碰不到他的衣角。

一個逃,另一個追,這麽玩了大半刻,謝忘之沒力氣了,靠在灶台邊上,半彎下腰。她搖搖頭,順手擦去鼻尖滲出的細汗:“……不玩了,我沒力氣了。”

“早就說了,你抓不著我。”長生也有些微微的喘,臉上難免泛紅,但才鬧這麽一會兒,遠不如他晨起練劍時動得厲害。他比謝忘之輕松得多,走回她身邊,微微俯身去扶她,“不過我倒是覺得挺開心的。你玩得……”

他想問謝忘之感覺如何,手剛隔著袖口托住她的左腕,女孩卻順勢壓住他的動作,另一只手迅速擡起,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留下五道淡淡的白印。

長生一愣,詫異地擡眼看謝忘之。

女孩稍稍喘息著,襦裙底下胸口起伏,隱約看得見略微鼓起的輪廓,她面上帶著跑跳後的紅,越發顯得肌膚瑩潤。那雙眼睛明亮澄澈,浮著幾分狡黠的笑意,讓人能忽略她剛才幹了什麽,只想摸摸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