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燉魚

上回一別,接下來一直到過了十月中,謝忘之都沒再碰上過長生。宮人各有各的事情,她沒那麽閑,但好歹一同聊過幾回,心裏總惦念著,轉念又想到,他們看起來像是相熟,實則連長生在哪兒做事都不知道,想托人問問都不行。

她念著的事兒沒法問,樓寒月卻兜兜轉轉,一天出去好幾回,打聽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石曼晴的事兒。那天之後,石曼晴沒回來過,屋裏空了一個位置,得等到明年新人入宮,若是有小宮女沒地方住,才能填上。

石曼晴是肯定不會回來了,樓寒月輾轉好幾回才打聽到,說是她挨了一頓板子之後發了高燒,宮裏不留病人,就讓她阿耶把人接回去,算是放出宮去。但這也是對外的說法,具體到底怎麽樣,不得而知,狠心點想,或許是活活打死,對外編個說法遮掩罷了。

至於她犯的忌諱,說起來是撞了名諱。蕭貴妃閨名一個萱字,同胞的太子妃則用了棠字,兩人姐妹情深,蕭貴妃不僅避諱萱草,也見不得用海棠做的東西。刨開騙她們的錯,石曼晴也算是倒黴,心思再縝密也想不到這一層。

第二件事則出在東宮,不算什麽秘密。太子妃前年給太子生了個長女,十月初診出有孕,這會兒正是害喜最厲害的時候,那位小殿下又身子不太好,每逢這時候總要風寒幾回,估摸著母女倆都沒胃口,早晚要來折騰尚食局。

現下三個女孩圍坐在爐邊,盯著咕嘟嘟冒泡的魚湯,想的就是第二件事。

過了寒衣節,就算入冬,一天冷過一天,前兩年都是靠魚湯挨過去的。這法子還是樓寒月想的,她阿娘是蜀人,做魚湯的做法也是蜀地的,在屋裏支一個爐子,底下用炭溫著,上邊燉魚,魚湯裏隨便放喜歡吃的綠葉菜或是細面,只要炭不滅,裏邊的東西就都是熱的,三九天都能吃出一身熱汗來。

這鍋魚湯才剛上爐,湯面上一個個泡泡依次破掉,炸出魚特有的鮮香,姚雨盼吞咽一下,卻沒心思吃:“可是上回出了這麽件事,幾位女官還會讓我們做嗎?”

“難不成還她們親手做嗎?”樓寒月很篤定,“開胃的吃食就那麽幾種,酸梅去核都能煩死人,肯定是叫我們做的。”

姚雨盼抿抿嘴唇,不說話了。

謝忘之還記得手心裏那幾竹鞭,不想摻和這事兒,但她也懂同屋的兩人在愁什麽:“要是開胃,我記得雨盼的酸梅糕做得特別適口,酸甜不過分;寒月會做酸湯。要真有這個機會,我猜得找你們。”

“要沒這個機會,那就下回再說。”樓寒月想得挺開,“我不信沒露頭的機會。”

姚雨盼沉默片刻,囁嚅著:“可我十四了……”

入宮是三月前後,正好是開春時,翻了年很快就有新的小宮女進尚食局,樓寒月和謝忘之還能再熬一熬,姚雨盼卻很難再等。她又性子軟,若是一直沒機會,恐怕到二十歲出宮,都撈不著個女官的位置。

樓寒月咬著筷子,憋了一會兒,拍板:“那就這樣,我這回不做了,就說我做不了。少個人和雨盼爭。”

“……這怎麽行……”姚雨盼詫異地瞪大眼睛。

“沒事啊。我今年才十三,還有兩年呢,我不信宮裏沒人愛喝酸湯。”樓寒月看看鍋裏煮得差不多的魚湯,下了點綠葉菜,“別想這個了,鍋熱了,快下菜,快下。”

綠葉菜一進鍋,立即卷進乳白的魚湯裏,起起伏伏,還挺好看。謝忘之夾了一筷子白嫩的魚肉,剛咬進嘴裏,忽然聽見窗戶那邊的動靜。

畢竟在屋裏燒炭,三個人誰都沒那麽大膽子把門窗關實,只能一邊在冷風裏哆哆嗦嗦,一邊吃魚。窗縫裏卡進來一只漆黑的爪子,隨後是另一只,兩只爪子一起把窗撬開,再之後擠進來一個貓頭。

屋裏魚湯的香氣太重,煤球吸吸鼻子,耳朵尖顫了兩下。它從窗口鉆進屋裏,熟門熟路地竄到謝忘之邊上,把嘴裏咬著的東西放到她膝上。

是支珠釵,花樣不復雜,就是粒不大不小的珍珠,邊上圍著一圈銀制的小花瓣。除了宮裏發的首飾,愛美的小宮女也能去尚功局花錢買,看珍珠的大小成色還有做工,這樣的珠釵一錢銀子就能買一支,算是個小禮物。

謝忘之在家時妝匣裏隨便拿個耳鐺出來都能抵幾十支,她覺得貴重的是心意,樓寒月卻看得驚訝,伸手拍拍她:“忘之,這貓真成精了,前兩天還送你花和葉子,今兒都學會送珠釵了?”

“什麽呀,珠釵當然是人送的。”謝忘之哭笑不得。半個月沒見,長生人不知道在哪兒,煤球倒是隔三差五來一趟,這回銜了珠釵來,可她又不能揪著煤球問長生的事兒。

“誰?”樓寒月眼睛都亮了,“誰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