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4頁)

範文瞥他一眼,“我看你整天嘻嘻哈哈的,一點兒都沒有牢獄之災的愁苦樣子,還當你心裏有數呢!咱們潛邸這老幾個,誰不知道你最會揣測皇上的心思,就是袁總管都比不上你。”

一聽這話,李誡斂了笑容,正色道:“老範,有一句話你記住了,萬不可揣測聖心,這犯了主子的大忌!我從來沒有揣測過主子的心思,主子叫我幹什麽,我便幹什麽,不去猜他是什麽用意,一心辦好差事,旁的一概不想。”

範文怔怔看著他,心裏忽然一陣明了,又有點兒惘然,好一會兒才嘆道:“我也知道這話不錯,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被下大獄,就從來沒想過皇上為什麽發落你?”

“想過啊,從濠州到京城,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差事哪裏辦得不妥當。”李誡抱頭向後一仰,靠在墻上,雙眼出神地望著黑乎乎的房梁,“皇上剛登基,朝局一定要安穩,我動靜鬧得太大了,文人骨子裏都有傲氣,大多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我應該對他們客氣一點。”

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氣,他沮喪道:“我是被一個酸儒氣的,當時沒覺得,現在回想起來,我大約是把氣撒在那些舉子秀才的身上了。”

範文馬上想到外面瘋傳的流言,眼中閃著揶揄的目光,調侃老友道:“你也夠厲害的,從溫鈞竹口中奪食,也不怕溫首輔替他兒子教訓你。”

李誡一愣,“什麽?”

範文就把流言當笑話講了,“還探花郞呢,都快成采花郞啦!也不知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這下溫家可算顏面掃地,哈哈,我看溫探花也不大能抖得起來了。”

他是捐官,平日沒少受這些科舉出身官員的奚落,此時真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

李誡略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劉銘的主意,當即在心裏把他大罵一頓——竟把我媳婦兒拽下水,等老子出去,非打得你娘都不認識你!

範文還說,“不過也怨不得溫鈞竹惦記弟妹,剛才衙門口匆匆一見,確實讓人……哈哈,李頭兒你好福氣。”

李誡登時倒吸口氣,聲調都拔高不少,“她來大理寺了?”

“嗯,每天都來,不能進來探視,她就一直在外頭轉悠,勸也不走。還有人指指點點的,我看著實在可憐,就讓她到內院墻來,唔,她現在應該在這墻外頭。”

李誡差點飛起一腳踹他,“好你個範胖子,怎的不早說?”

範文莫名其妙看著他,“我也剛知道,再說告訴你有什麽用?這墻三尺厚,磚縫裏都灌了糯米漿子,你們互相對著墻喊也聽不見——不然我也不敢放她進來。”

李誡一張俊臉憋得通紅,粗重地喘了口氣道:“老範,你冒風險給我通融……兄弟記在心裏,再求你個事,你出去告訴她——大獄周圍陰氣太重,不是什麽好地兒,她身子嬌弱受不住,往後可別再來了,讓她回家安心等著我。”

範文瞅他一眼,起身嘆道:“成,老範這就去,從六品的官兒給跑腿,希望尊夫人能給個面子。”

李誡一揖到底,鄭重道:“老範,請務必將她勸走。”

他說話帶著鼻音,因低著頭,範文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也能大致猜到,遂拍拍他的肩膀,無限感慨地嘆息一聲,“你這個混不吝的小痞子竟也有動情的一天,好好,老範作揖鞠躬也要把弟妹請回去。”

牢門打開又鎖上,空蕩蕩的牢房中,李誡倚墻而立,把手放在墻上。

往日裏冰冷的墻面,此時摸起來竟有一絲暖意,竟好像握住了她的手。

他看到趙瑀就站在自己面前,溫溫柔柔地笑著,牢房裏腐敗陰冷的味道也消失了,他似乎聞到了趙瑀身上的香氣。

李誡的眼中是朦朧的光,他輕輕笑道:“瑀兒,我好想你。”

外頭起了風,帶著雨腥味,蔓兒擡頭看看天已是陰了上來,勸趙瑀說:“太太,看樣子要下雨,回去吧。”

趙瑀戀戀不舍將手從墻壁上收了回來,“我好像看到他就站在我對面。”

蔓兒認為太太是太過思念老爺,以致於出現幻象,嘴上卻說:“這是好兆頭,說明老爺快被放出來了。”

這話說到趙瑀心裏去了,因站的久了,腿腳都有些僵硬,她扶著蔓兒的胳膊慢慢向外走。

蔓兒勸道:“回去奴婢給您捏捏腿,不然明天別來了,您見天站著也不是個事兒。”

趙瑀笑著搖搖頭,忽見前頭奔過來剛才那個衙役,“李太太,範大人讓小的給您帶路,請您去後面角門。”

趙瑀問道:“有什麽事嗎?”

“小的也不知道,範大人臉色匆忙,就說了這麽一句話……哦,小的看見靖安郡王了,似乎是來傳旨的。”

趙瑀心頭猛地一緊,來不及多問,一路小跑跟著衙役到了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