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禪位(第2/3頁)

太醫無聲點頭。

夏雲姒愈顯哀傷,沉默須臾,才道:“辛苦太醫了,本宮進去看看。”

說罷她提步入殿,殿裏安靜的一絲聲響都沒有,夏日裏常用的清冽熏香在此時都透出了幾分肅殺。坐到床邊,床上的人仍閉著眼,她攥了攥他的手:“皇上。”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她的聲音便哽咽起來,眼淚旋即湧出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若早知是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鬧到皇上跟前來。”

“不怪你。”他仍合著眼,乏力搖頭。仔細一聽便能發覺,他的聲音比從前更含糊了。

夏雲姒抽噎著,看一看外面:“寧沅和寧汜都在外候著。”

他驀地睜眼,眼中兇光畢出:“讓他滾!”

這個“他”自是指的寧汜。寧汜就跪在不遠處的門檻外,聽言擡頭:“父皇……”

“皇上別生氣。”夏雲姒溫言寬慰,與數年來慣有的溫柔別無二致。

她側首看看,與寧汜目光相觸的瞬間便覺出了凜然恨意。

只作未覺,她回過頭,輕輕勸道:“寧汜才十四歲。要讓臣妾說,靜雙的事是他糊塗,可這個年紀,心思萌動起來也沒什麽道理可講。至於他生母與姐姐之事……”她又看看寧汜,眼中流露悲憫,“臣妾記得他小小年紀就懷了那份恨意,可那麽小的孩子懂什麽?左不過是有人將話遞進了他耳朵裏,那不是他的錯。”

皇帝闔上眼睛,靜了須臾,淡漠開口:“告訴寧沅,在陜甘一帶擇處封地給他,讓他即刻就藩,無事不得回京。”

“父皇!”寧汜還要爭辯,夏雲姒一記眼風掃過去,宮人即刻會意,畢恭畢敬地將皇次子“請離”。

夏雲姒暗自舒氣。皇次子的事,至此差不多就算是了了。

他去就藩,他的養母燕妃自要留在宮中,既是“頤養天年”,也是個牽制他的質子。

至於封地選在哪兒,既然交到了寧沅手中,寧沅自會權衡得當,選一處他鬧不起事情的地方。

而若他冥頑不靈,日後還是鬧出什麽事端,也就怪不得寧沅了。太平盛世裏,藩王想動搖帝位原也沒那麽容易。

夏雲姒只盼他不會那樣做。

依著今天的情形,她若想勸皇帝與這個兒子恩斷義絕,也未必辦不到。會願意為他開幾句口,不過是顧及姐姐的在天之靈。

姐姐是那樣良善的人,不會願意看到庶子下場淒慘,她便也願意多給他一次機會,保他榮華富貴。

況且她也覺得,這些事是真的該當了結了,不必、也不該再延續一代。

此後的幾日,行宮一片消沉。

皇帝的病情反反復復,情形好時尚能撐著精神看一看奏章,不好時便神志昏聵,記憶亂七八糟,喜怒更是無常。

禦前的每一個人都噤若寒蟬,侍奉得小心翼翼,仍是難免觸怒聖顏。

終有一日,皇帝疑神疑鬼之下下令將幾名宮女杖斃,夏雲姒無聲地避出去,攔了樊應德:“樊公公,罷了。”

樊應德遲疑地看她,她搖頭嘆息:“皇上素來不是愛草菅人命的人,公公亦不是。如今既知皇上是因生病的緣故下的這旨,又何必讓他、讓自己背上這許多人命?”

說著她看看那幾名宮女,又道:“姑且不讓她們在皇上跟前露臉就是了。依皇上現在的情形,過些時日未必還會記得這事。”

樊應德幾番猶豫之後終是應了,夏雲姒淡泊垂眸,轉身折回寢殿。

他繼續責罰宮人吧,她盼著這樣的事再來幾次。再來幾次,禦前的人就都在她麾下了。

他便這樣在反復無常裏一直捱到了夏末。在一個神思尚算清醒的日子裏,他喚了人來:“去,傳朝臣們來。朕要傳旨,禪位太子。”

語中,只有讓人唏噓的哀傷。

他終於放棄了。這許久的反復之後,他終是意識到了自己無法病愈,也再也料理不得朝政。

夏雲姒放下手裏的書,緊鎖著秀眉坐到他床邊:“皇上又說這個。”

他面無波瀾地嘆息:“朕必須這麽做。這事朝務,你什麽也不要說。”

見他堅決,她自然就什麽都不會說了。

攥一攥他的手,她只道:“好,那臣妾只陪著皇上。皇上在哪兒,臣妾便去哪兒。”

待得朝臣們收詔前來,她就離開了清涼殿。他們議了大半日的事,後來寧沅也匆匆趕了去,直到入夜時分才出來。

彼時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寧沅踏著雨水趕到玉竹軒,神情復雜莫辨:“……姨母。”

立在窗邊看雨的夏雲姒回過頭,睇了眼他手中的明黃卷軸:“皇上直接下旨了?”

“是……”寧沅點頭,“父皇怕自己日後又犯糊塗,直接下旨定下了此事,讓我這便回京,準備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