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卦象(第2/2頁)

七年前,那也就是姨母剛進宮不久的時候。

徐將軍說那時他還在覃西王的封地上,與覃西王並肩禦敵。一日他去王府議事,無意中看到府中侍從在馴熊,覺得有趣就駐足多看了一會兒。

這一細看,就漸漸發現竟是以香馴的熊,他從前從未見過這樣的馴獸之法,議罷正事就與覃西王提了起來,覃西王笑說:“哦,瞧著玄妙,其實也簡單——他們每逢喂食時以熏香引誘那熊去覓食,熊還是幼熊,經年累月地這樣過下來便會覺得跟著香味走到盡頭就能找到食物。到時候,也就能讓它去撕我想讓它撕的人了。”

徐將軍說:“彼時大肅尚在抗敵,臣只道殿下馴熊是為戰場迎敵所用,不曾多想。後來戰事過去,臣也將此事忘了,卻不料今時今日竟能見這熊沖著貴妃娘娘來。”

覃西王冷言以對:“將軍信口雌黃。”

徐將軍充耳不聞,自顧自續道:“昨日臣忽而想起此事,覺得將那熊從山腳下引上山,只憑山上的熏香必定不夠,故沿途找尋,便找到了那枚香餌。”

覃西王又說:“臣弟不識得那香餌。”

“但殿下總不能說不識得那熊。”徐明義淡聲,朝皇帝拱手,“殿下對臣有知遇之恩,縱使在夏家一事上意見相左,臣也不必誣告殿下。此事只能說是貴妃娘娘吉人天相,有幸逃過一劫,更得這半枚香餌得以探明真相。”

寧沅聽得心驚肉跳。

他知道覃西王借著立儲一事挑起事端,想要姨母的命,卻實在想不到覃西王會索性找頭熊來撕了姨母。

這熊還是七年前就開始訓的——若當時便已是準備好了要沖著姨母來,那積怨不可謂不深。

接著,外頭安寂了半晌。寧沅豎著耳朵靜等動靜,越等越緊張。

終於,聽到了覃西王的聲音:“是臣弟所為。”

寧沅一滯,父皇的情緒也分明一滯,聲音更帶著慍意:“為何?朕早就想問你,究竟為何?舒貴妃從不曾開罪過你,如今腹中更還懷著朕的孩子,你何苦一定要她的命!”

覃西王沉默半晌道:“天象卦象不可小覷,皇兄卻總不肯信,臣弟只得出此下策。”

“荒唐!”皇帝拍案而起,“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國之始便不重這些神鬼之說,你沉溺與此便也罷了,還敢拿它算計朕的貴妃與孩子!”

“皇兄!”覃西王上前了半步,牙關緊咬著與他對視了半晌,忿忿一嘆,“臣弟原也只將信將疑,是以不過送了貴妃昭妃二人進宮,可皇兄想想,後來發生了什麽?”

皇帝鎖眉不語。

覃西王道:“天象道出佳惠皇後壽數不長,背後卻有一小星日漸奪目、直至光芒壓制紫微星——當時佳惠皇後分明還身體康健,並無早逝之相。”

後來卻應和了天象。

覃西王道:“卦象蔔出夏氏二女會禍亂朝綱——彼時皇兄與佳惠皇後才剛成婚,情投意合,舒貴妃更不過八歲,誰也不知舒貴妃日後竟也會入宮為妃。”

後來卻應和了卦象。

“若這一切皆不可信,皇兄不覺得太過巧合了麽?”他搖著頭,失聲啞笑,“總不可能舒貴妃那般早慧,不過八歲便已愛慕皇兄、覬覦姐夫,是以讓臣弟看出端倪;又或皇兄竟喜歡這八歲的孩童,讓臣弟觀出將來。”

寧沅呼吸一窒,坐起身來。

不行,不能讓他說下去了。

神鬼之說雖是許多人都道不信,但其中泰半又不過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父皇或多或少也是如此。

覃西王迷信與此,從前雖讓人覺得滑稽,如今這樣一說,卻著實是巧合太多了。

父皇信與不信都在一念之間,姨母的命也只在父皇一念之間。

寧沅一把揭開床帳,踩上鞋子。

身邊的宦官忙要上前侍奉,但剛跪地伸手,他已趿拉著鞋跑向外面。

內殿之中,夏雲姒一語不發地聽完覃西王所言,冷淡開口:“姐姐身故恰是因為殿下送來的貴妃與昭妃,本宮進宮又是秉承姐姐的遺願。今日的一切與其說是應和了天象卦象,倒不如說是事在人為——一切皆是殿下您一手促成。”

覃西王冷笑:“命數天定罷了。昔日的天象卦象臣皆詳細記下、封存,貴妃娘娘不必在此強詞奪理,混淆視聽。”

“也不知是誰強詞奪理!”寢殿的門被一把推開。

眾人自都不免往那邊看去,便見寧沅走了出來,面色鐵青:“三叔今日若能用這樣的話要了姨母的命,明日是不是就能故技重施要我父皇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