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胭脂

兩名宦官隨即進殿。

在片刻之前他們與張昌還是同僚,現下在張昌眼裏卻已如索命的怨鬼一般。

張昌好似還沒從這巨大的變故裏回過神,瞠目結舌地愣在那裏,直至其中一個先一步伸手押他,他才猛地回神,倏然撲向寧沅:“殿下……殿下救救下奴!殿下!”

在他即將觸到寧沅衣擺的刹那,樊應德及時一擋,旋即一腳將他踹開:“沒規矩的東西!快押走!”

幾是同一瞬間,張昌已被按住肩膀堵住嘴,再喊叫不得,嗓中嗚嗚地掙紮著,被押出殿外。

這樣的場面極易讓宮人們感同身受,慨嘆連禦前老資歷的宮人都可以這樣說發落就發落了,自己的命更不值錢。

但這樣的慨嘆對宮中的主子們來說自是好的,誰都想給身邊的宮人緊弦。

於是夏雲姒將這氛圍的異樣視若無睹,神情卻也有些恍惚,懵了一陣,怔怔地看向皇帝:“皇上昨日說起,臣妾還道是寧沅亂擔心……想不到竟真有人能將手伸到禦前?”

皇帝亦皺著眉,嘆息搖頭:“真是防不勝防。”

夏雲姒笑意艱難:“若連禦前都能被安插人手,不論這人是誰,都已太可怕了了。如不查個明白,臣妾只怕再也無法安寢。”

皇帝點點頭:“朕知道。”說著執箸夾了一小塊玫瑰山藥糕,喂到她口邊,“自會水落石出。”

夏雲姒品著糕點,沉靜地頷了頷首。

哪怕他已懷疑德妃了,在這樣的交談間她也從不提德妃,只“恪守本分”地點明這樁樁件件的恐怖之處、再要求嚴查。

這與做這玫瑰山藥糕是一個道理。

外層的山藥泥口感清甜綿軟,裏頭的玫瑰便也要調得恰到好處,能讓花香味潤物細無聲般地在人口中心裏彌漫開是最好的,過度濃郁就顯得刻意了。

寧沅則一副認真回思的樣子,俄而皺皺眉,遲疑道:“這麽一看……先前慫恿兒臣害六弟的,好像就是這個人。”

皇帝看向他,他自顧自地繼續道:“他每每說及此事,兒臣只覺陰險可怕,看也不敢細看他一眼,只得應付著。以致於那日他委婉提及有可殺人於無形的藥可以給兒臣用,兒臣向父皇稟奏時都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模樣。現下看來就是他了,聲音也像。”

這話寧沅再過幾年說來聽著都假了,但現下他才十三歲,遇到自己無力應付之事會下意識地逃避正常得很。

夏雲姒嘆息搖頭:“讓我怎麽說你?這麽大的事也不早點同我說。”

“我也怕嚇著姨母。”寧沅愧疚地頷一頷首。

夏雲姒又問他:“可那能殺人於無形的藥是什麽藥?你可給你父皇了?”

皇帝搖頭,寧沅說:“他並未給我——我當時嚇壞了,沒想那麽多,早知道就該與他要來,直接人贓俱獲。”

是以這件事便有這般過去了。事情一開始是寧沅主動稟給的皇帝,皇帝自不會平白無故地覺得他在毒藥之事上有所隱瞞。

是以次日清晨,夏雲姒去了宮正司。

此事她沒有隱瞞,晨起時便刻意與皇帝提了一句:“臣妾越想連禦前都被安插了人手越不安,想去親口去問一問他,永信宮是否也有旁人的眼線。若能如此清理一番,也免去後顧之憂。”

她昨日那般的憔悴,今日也不過恢復了三兩分,氣色仍舊差得緊,惹人心疼。

皇帝自沒有駁了她這要求,點頭說讓她去便是,只又吩咐鶯時好生侍奉,別讓宮正司刑房裏的場面驚了她。

夏雲姒在用過早膳後就去了。其實她自然知道德妃沒能在永信宮裏插上人,反是宮正司那邊,自前年徹底換了一班人馬,倒有了幾個她與賢妃的人,為掩人耳目平日並不太打交道,但皆居要職。

是以在她步入刑房的同時,領事的女官打了個手勢,便悄無聲息地領著手下都退了出去。

刑房中靜謐無聲,那個昨晚剛被押進來的人被綁在幾步外的木架上,安靜得像是已經成了一具死屍。只有細微的灰塵與血腥味一起漂浮著,和在昏暗的光線裏,顯得這一方天地很像神怪話本裏寫的地獄。

夏雲姒定神看了看,張昌雖耷拉著腦袋,眼睛也無神無力,但還在眨眼、並未暈厥,就抿起笑來:“張公公,這戕害皇嗣的大罪,連你背後的主子也背不起。在你頭上坐實,你怕是免不了淩遲之苦。”

張昌形容半分未動,只木訥地張一張口:“皇長子……”沙啞的聲音裏有不甘,更有恐懼。

夏雲姒輕笑一聲:“皇長子?皇長子是本宮親姐姐的兒子、本宮的親外甥,你還真當本宮會因自己有了兒子就迷眼瞎心地待他不好?他比誰都清楚,本宮的六皇子是最不可能與他爭皇位的一個。跟你們耗到現在,不過是拿你們練練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