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蓄勢

元月初一,皇帝忙得很,年年都是如此。今年寧沅卻也前所未有地一同忙了起來,夏雲姒先前不知情,一整日沒見到寧沅才知他被皇帝帶去一同聽元日大朝會去了。

這令夏雲姒心頭一緊,聽元日大朝會和皇帝從前開口說要給他另選老師可不一樣。那次提起另選老師之事到底含著對她的試探,後來雖也確是正經在選可擔太子太傅或太子少傅的人,但因寧沅尚小,也只是姑且選著,不曾下什麽旨。

相比之下,帶著寧沅去聽元日大朝會就相當於向群臣昭示他的緊要之處了。

是以父子兩個都忙了一整日,晚上終於歇下來,皇帝就直接回了紫宸殿。寧沅回到延芳殿後先進了正殿向夏雲姒問安——說是“問安”,實則徑直走到了羅漢床邊,筆挺地拍倒在了她身側。

夏雲姒原正讀著書,看得一哂:“累著了?餓不餓?吃些宵夜?”

寧沅悶著頭擺擺手,一副連話都沒力氣說的樣子。就這麽趴了好一會兒他才爬起身,坐在那兒重重舒氣:“大朝會人可真多,含元殿裏裏外外那麽大的地方,都站滿了。”

夏雲姒笑道:“各地官員都要入京覲見,還有番邦使臣來朝,自然人多。”

她一壁說著,目光一壁定在寧沅面上,終於問他:“什麽時候定下的讓你去大朝會的事?我竟不知道。”

寧沅笑笑:“是昨晚宮宴散後才說的。我本想告訴您,可您當時忙著給弟弟妹妹們壓歲錢,我想著大朝會要早起,就先睡了。”

夏雲姒點點頭:“怎麽提起這事的?”

寧沅說:“這回幾個番邦都來了不少使節,說的話各不相同,覲見時皆要有傳譯官在旁邊才行。我看得新鮮,就問父皇若他們一並出現在朝會上該怎樣說話,正巧張昌離得不遠,便‘隨口’提說今日就是大朝會,讓我在朝會散後再問父皇,父皇必看講給我聽。”

夏雲姒聽得好笑。

這麽說來,張昌——或者說是張昌背後那位,已漸漸開始將寧沅當做“自己人”了,否則哪會這樣冒險在皇帝面前為他開口。

她就又問:“你父皇就答應了?”

寧沅點點頭:“父皇就說讓我今日一道去朝會上瞧瞧,一大早讓禦前宮人來帶了我過去。”

那看來他去的這一趟沒什麽大事,更沒什麽意外。夏雲姒對這一環放了心,又將話繞回去,問前一環:“張昌開口,是你的意思?”

寧沅咧嘴笑了聲:“……是。”

夏雲姒頷首:“什麽打算?”

寧沅笑容淡去,緩而沉地舒了一息:“我想探一探,在父皇心底我到底是什麽分量。”

由張昌開這個口,開到讓父皇講朝會上的事情給他聽,父皇不肯講也就是不答應,不會惹出什麽麻煩;肯講,則說明父皇不介意他慢慢接觸這些。

肯講再分成兩樣——給他和弟弟妹妹們都講,說明他與弟弟妹妹們在父皇眼裏都一樣;只給他一個人講,就證明他在父皇心裏比弟弟妹妹們更重要一點。

可父皇竟直接帶他去大朝會了,毫無顧慮,更只帶了他一個人去,讓他頗感意外。

夏雲姒目光微凝:“為何突然想試你在你父皇心裏的分量?”

寧沅抿一抿唇:“我覺得張昌的事情拖得太久了。他和他背後的主子行事謹慎,不肯交把柄給我們,我們總不能一直等著。”

這句話,夏雲姒其實已經等了些時候了。

寧沅將來要面對的事與宮闈鬥爭到底不同。宮中的許多人僅憑明哲保身或忍而不發也還能安然終老,但他若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許多事情更要張弛有度,不能總一味隱忍。

他要比她更會搏殺,更會反客為主,更能殺對手於猝不及防。

這回張昌的性子她就早已反咬,但想著寧沅反正都已入局了,不如先多給他些機會。若他自己有了想法就聽聽他怎麽說,若遲遲沒有,她再辦她的,然後再給他重講這一盤棋。

她一度覺得已等得太久,不耐煩的感覺也已生過幾回。可又瞧得出來寧沅也在盡力摸索辦法,前前後後嘗試了許多法子,便就姑且接著等他。

果然,寧沅是有股子狠勁兒的。屢次想引對方出手未果,他就有了別的算盤。

夏雲姒面露欣然:“說說吧,你想怎麽辦。”

寧沅面上露出了這個年紀鮮能得見的鄭重,與她對視著,卻一字一頓道:“我想把事情告訴父皇。”

這倒令夏雲姒一愕。

殿中原也只有鶯時與小祿子兩個人服侍在側,聽到這話她擺了擺手,讓他二人也退了下去。

想一想又沒急著否了他的想法,只輕輕鎖起兩分眉頭:“你細說一說。”頓了一頓,又道,“若要問我的意思,我不想你去賭帝王的信任。”

“我知道。”寧沅點點頭,“我也沒想賭父皇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