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賭坊

寒冬臘月,冷月如霜。

夏雲姒披著厚實的狐皮鬥篷,立在廊下,思量了一個又一個來回。

如果真是儀婕妤……

這是怕是還真不大好辦呢。

隨駕媵妾之俗古已有之,最初是王公貴族結姻之時,多會挑選新娘子的本家姊妹為媵,有時也選關系好些閨中密友同嫁。

所以論起出身淵源,“媵妾”常比尋常妾室更高貴些。

這習俗一朝朝流傳下來,本朝皇子大婚之時便亦有這樣的規矩。

只是大多數時候,這些媵妾大多只是個名義上的說法,未必與新娘多麽親近了。就拿佳惠皇後昔年的四個媵妾來說,不是朝中的顯赫人家的女兒、就是各地風評不錯的官員。皇帝將這些人家的女兒賜入宗親府中,是一表器重的恩典。

儀婕妤家便是後者。昔年與佳惠皇後一道嫁入王府時,她父親官位雖不高,卻因理政有方早已名聲在外。

先帝讓她嫁與慕王,本就是對他父親有提拔之意。如今歷經十余年,她父親經數次升遷,早已從江浙一地的小官調入京中,位在工部侍郎了。

是以單論位份,她是比不過貴妃昭妃,也比不過現下的夏雲姒。可若算上娘家出身、算上京中人脈,夏雲姒就是再依仗家裏,也仍對她有幾分忌憚,貴妃昭妃更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凝望涼薄的夜色,夏雲姒深深地吸了口寒冬的清冷。

總歸先弄清楚是不是她再說吧。

從五皇子的線牽起,再探姐姐的事與之有關無關。

這探倒也不難。姐姐的事已然久遠,五皇子的事也已時隔數月,當下她必已覺得這些都扯不到她身上。如此這般,若忽而有人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提些什麽,她毫無防備之下反倒更容易心虛,更容易陣腳大亂。

只消尋個合適的機會便是了。

夏雲姒略作思量,便先安排了下去,讓小祿子近來多加注意那程姓宦官的動向。若有可能,托人與他結交一二更好。

宮中宦官的關系果然錯綜復雜,這些安排下去不過幾日,小祿子就稟了話回來,道自己結交了一位內官監的宦官,是與這位程公公相熟的。如今他已將此人收買下來,讓他繼續與這程公公結交,但一應事宜需回到延芳殿來。

夏雲姒聽言點了點頭,只問:“這人你可信得過麽?他若與這程愈私交甚篤,你可當心他將這些捅出去。”

“娘娘放心。”小祿子笑道,“下奴心下有數,若他與程愈關系當真那樣的好,下奴也不敢用他。下奴仔細打聽了,他不過是想攀個高枝,免得在內官監空熬日子,偶然在賭坊裏頭結交了程愈,便就此抱住了這條腿再不肯放,央著程愈提攜他罷了。”

可若論“攀高枝”,儀婕妤那裏的枝再高,又哪裏比得上延芳殿?此人又已在程愈身上砸了不少錢,程愈的態度卻仍曖昧不明,讓他心中難免懊惱,見小祿子主動要用人,他真是恨不得殺了程愈直接獻過來表忠心。

夏雲姒卻捉到了另一件事:“賭坊?”她黛眉微挑,“程愈好賭?”

“大約是的,宦官好賭的不少。”小祿子笑說,見夏雲姒下意識地看他,又忙道,“下奴可沒有那樣的惡習。一家子老小都靠下奴這份錢養活呢,下奴哪敢那麽花錢。”

夏雲姒一哂,心下盤算了會兒,從羅漢床上撐坐起身,行去妝台前,拉開抽屜,尋了一物出來:“再找半塊佩,用金子和它鑲在一起,讓那人與程愈同去賭坊的時候拿去賭了。”

小祿子微怔,面露驚然恍悟之色,不由作揖:“娘娘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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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原也不是什麽絕好的玉,同等品相的玉在宮中並不少見。兩塊玉一拼,裂紋處拿金子鑲上,就又是一塊完整的佩了。只是花紋雕得不夠精細,仔細看有些對不上。

這東西小祿子是拿到宮外尋工匠弄的,工匠忙完還和和氣氣地問他:“這穗子我給你換一條?”

小祿子想想窈妃娘娘的主意,擺手:“不換,我就看這穗子順眼。上頭你給我配個掛繩就行,我好用。”

工匠應了聲,很快就挑好了與穗子顏色相仿的掛繩穿在上頭。小祿子拿在手裏瞧了瞧,付了錢,便回宮去。

當日晚上,這玉佩便落在了他尋得的那宦官手裏。那宦官名叫錢舉,心裏沒什麽大志向,雖是想攀著人往上爬,也不過是想口袋裏寬裕一些,沒旁的野心。

所以主位娘娘打的是什麽主意他一句都不敢多問,更沒問這玉佩的來歷。反正是拿來給他賭的,大概一轉手就沒了,又能讓他過個癮,他才不會多管閑事。

不多管閑事——對宮中許多宦官而言都是生存之道。

小祿子對他這副只顧唯唯諾諾的樣子很滿意,笑眯眯的,只又叮囑了一句:“記著,必要跟程愈同去賭的時候再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