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象(第2/2頁)

他嗤笑著應下,這便著人去備灑金的紅紙。還心情頗好地說要給她多寫兩個,讓她愛貼何處貼何處、愛給誰看給誰看。

夏雲姒自然高興,攬著寧沅坐到宮人添來的椅子上,一壁欣賞他寫字的模樣,一壁遲疑道:“方才進來時,看到外頭……”

他垂眸認真寫字的神情中頓有兩分不耐:“不必理她。”

她問:“那皇上就一直讓她跪在外頭麽?人來人往的,也不像樣子。倒不如問問她究竟要稟什麽,然後讓她回去便是。”

她很想知道,蘇氏究竟要幹什麽。

卻見皇帝一喟,目光在案頭的奏章中一轉,抽了張折了幾折的紙遞給她。

夏雲姒下意識地接,拿到手裏才發覺不是白紙,是白帛。

再定睛一瞧,白帛中透出些許紅色,不由心驚:“血書?”

皇帝冷笑:“是因你的話,朕才沒殺她。如今竟在年關搞出這樣的東西,字裏行間更惡語汙蔑你與皇後,當初實不該留她一命。”

她靜聽著他話裏清冷的狠意,手上翻開白帛。

宮裏不成文的規矩,過年時是不能見人血的,不僅不能殺人,就是責罰宮人都要壓到年後。血書一類帶有威逼意味的東西,自更不合時宜。

蘇氏此舉確實令人咋舌。

翻開一看,白帛上的內容更令人觸目驚心。

蘇氏說,她的父親是覃西王封地上欽天監的官員,早年曾夜觀天象,發覺京城方向多有異動。

那一日,恰是皇帝與佳惠皇後大婚之日。

後來她父親又以六爻之法蔔卦,算得會有夏氏女禍亂朝綱,於大肅不利。

蘇氏還道,這些緣由覃西王皆盡知道。也是因此送了她與貴妃周氏入宮,與佳惠皇後分寵。

最後她說,覃西王謹慎又忠心,從前對此不提一字,是想搜齊夏氏罪證再行告發,所以她也不敢妄言。

但如今皇帝將皇長子交給了夏雲姒,她實在不敢再忍,求皇帝斷不能讓嫡長子再落入夏氏手中,否則天下終將易主。

這樣的事,既荒唐又驚人。以血書寫下,倒多了幾分真。

夏雲姒讀罷,吸著涼氣擡頭:“皇上可要召覃西王前來一問?”

他剛又寫罷一個福字,頓筆看她:“你竟不生氣?”

“國運為重。”她黛眉微蹙,“若當真如此,漫說不許臣妾撫養寧沅是對的,便是皇上要殺臣妾,臣妾也絕無怨言。”

話聲未落,寧沅猛地回頭看她。

皇帝自也注意到寧沅的緊張,旋即一哂:“說什麽胡話。”

說著擱筆伸手,他的拇指撫上她輕鎖的眉頭:“單是你有這份心,就不是會禍亂朝綱之人。”說著頓了頓,又搖頭,“太祖皇帝英明,早便不肯信這樣的神鬼之說,朕更不會信這樣的葷話,你放心便是。”

凝望他許久,她眉間那縷為國擔憂的愁緒才緩緩舒開,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一哂,復又提筆去寫下一個福字,她抿一抿唇:“那蘇氏……”

“她要跪,就讓她跪著。”皇帝口吻生硬,“一年多來讓她日日跪在皇後靈前謝罪,如今還敢以血書汙蔑皇後,朕看她還是跪少了。”

夏雲姒心下掠起一抹快意。

他又說:“血書之事,朕會申斥三弟。”

她怔怔,露出茫然不解之色:“皇上何必?大過年的,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他搖搖頭:“若真如她所言,三弟送她與貴妃進來便是沖著皇後去的……呵。”他一聲冷笑。

神鬼之說他不信,三弟的心思卻值得好好說說了。

他原也對此有所忌憚。

親王往宮裏送人倒不少見,本朝歷來都有。可乾安元年八月三弟送來了貴妃周黛,時隔一年就又送來了昭妃蘇玉菡,未免太殷勤了些。

夏雲姒猶是那副不明個中深意的模樣,只覺爭端又要起來,神色懨懨:“皇上回護姐姐是應當的。可說到底是過年,臣妾求皇上別將話說得太狠,不然覃西王殿下只怕整個年關都無法安生。”

他不由一笑:“朕心裏有數。”

說著將又寫完的一個福字也放到一旁,提筆再寫下一個。

深冬夜長,方才來時外面還不過是天色昏暗,眼下便已是全黑了。

夏雲姒並不急著回去,怡然自得地等著他寫罷福字,又給他出主意商量如何寫要貼在紫宸殿外的春聯。這樣的相處溫情無限,他們便都得以將血書之事拋至腦後,年節的愉悅將煩擾沖散。

很快到了用宵夜的時辰,尚寢局的人亦照例端了綠頭牌過來。聽說窈充華在殿中伴駕,便又都心領神會地告了退。

再過約莫一刻,夏雲姒正打算喚鶯時來帶寧沅先回去的時候,外頭的宦官先一步進了殿來:“皇上,蘇氏暈過去了。”

她淡泊垂眸,余光睃著他的神色。

他只擺手:“送她回去,看好她,不許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