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象

夏雲姒鎖眉:“備轎,本宮去紫宸殿看看。”

寧沅立刻道:“我也去!”她看他,他又說,“她欺負姨母怎麽辦?我陪姨母一起去。”

夏雲姒搖搖頭:“這些事,與你是沒有關系的。”

寧沅卻也搖頭,爭辯說:“這些事,與我一直是有關系的。”

夏雲姒一滯,寧沅低下眼簾,眉間藏著八九歲的孩子不該有的深沉:“她害死了母後、也害過姨母,事情如何還能沒關系?”

夏雲姒無言以對,短暫的怔忪之後,倒覺是自己方才的想法可笑。

——當年事發之時,寧沅或許還小。可前年事情水落石出,他便什麽都知道了。

一切的醜惡,他們這些做大人的都放在他面前,讓他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卻還想他事不關己、無憂無慮,實在是癡心妄想。

夏雲姒便吩咐小祿子:“去小廚房看看今天燉了什麽湯,我給皇上送去。”

若她自己去,自可以大大方方承認就是聽聞蘇氏在才去的。可帶著寧沅,還是尋個別的由頭過去,而後“碰巧”遇上為好。

小祿子躬身告退,不一刻又提著食盒、拎著盛好的湯回了殿裏。

夏雲姒揭開蓋子瞧了眼,是道清燉牛肉湯,燉足了時辰,聞來極鮮,冬日喝來暖身也好。

於是她就盛著暖轎,離了永信宮。一路都不由自主地在盤算,蘇氏究竟為何要突然這樣鬧上一場。

離蘇氏被廢,一轉眼也有一年多了吧。

宮裏早已聽不到“昭妃娘娘”這四個字,就好像她從未出現過似的。如今她這般跳出來,直讓人覺得恍如隔世。

永信宮離紫宸殿也不遠,不一刻的工夫,暖轎就落了轎。

鶯時上前揭開轎簾,傍晚的昏暗之下,天地間矗立的大殿頗具蒼涼的威嚴。

暖黃的光暈從四周圍的窗戶透出一圈,映照在殿前侍衛的輪廓上,襯得他們個個肅穆。

這樣的恢宏裏,蘇氏跪在殿前的身影顯得愈發淒慘。

夏雲姒立在原地,靜靜打量了她一會兒,心下暗暗嘖聲。

嘖嘖,一年的光景,這就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

從鶯時手中接過食盒,她沒讓人跟著,牽著寧沅的手走向殿門。

行至蘇氏身側不遠處,她停下了腳:“昭妃娘娘。”語中帶著若有似無的輕笑。

便見蘇氏脊背直了直,也不曾回頭,卻從聲音判斷出了是誰,亦是一聲冷笑:“窈姬。”

夏雲姒勾唇,慢條斯理地與她說:“對不住,如今是窈充華了。”

蘇氏這才嚯地回頭,惡狠狠地瞪向她。

她也得以看清了這張臉。

果然是瘦成了一把骨頭,尋不到半分從前的豐盈與神采,眼窩與兩頰都深深地陷了下去。

整張臉都是慘白的,唯一的血色是眼中的血絲,細密地布著,森然中全是恨意。

夏雲姒抿笑欣賞了她這副模樣一會兒,聲音變得有些飄忽:“娘娘這形容枯槁的模樣,倒讓本宮想起了姐姐臨終前的淒慘。”語中一頓,她復又笑道,“憑著這個,本宮也得進去為娘娘帶個話才是,便先不與娘娘敘舊了”

說罷便復又提步上前,經過蘇氏身側時,蘇氏有那麽一瞬地失控,張牙舞爪地想向她撲來。

然而到底是在佳惠皇後面前跪了一年多的人。每天幾個時辰、一旬才可歇一天,這雙腿早已半廢了,估計連來紫宸殿門前都是被宮人擡過來的,又哪裏還有力氣傷到她。

就只聞得背後一聲痛苦地低呼,夏雲姒不回頭也知她大概是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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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外殿將湯交給了禦前宮人,帶著寧沅入得紫宸殿內殿。皇帝似是剛看完折子,姿態閑散地立在案前,信手練著字。

聽到聲音他擡起頭,看清他們,清朗一笑:“怎麽一到來了?”

寧沅同時也正跑向他:“父皇!”

夏雲姒款款笑道:“快過年了,今天剛寫了春聯。寧沅看了好奇,想來瞧瞧紫宸殿貼了什麽,臣妾便帶他過來一趟。”

語聲剛落,就聞寧沅默契接話:“父皇怎的什麽也沒貼?再有幾日就是除夕了。”

賀玄時輕喟:“還沒顧上,容朕想想寫什麽。”

寧沅又道:“門上的福字也沒貼!讓姨母寫給您吧,姨母的字與母後一模一樣。”

“寧沅!”夏雲姒不由小聲喝他。逢上年關,素來都只有皇帝寫了福字賜給各宮的,沒有嬪妃寫了福字貼到紫宸殿前的。

語罷,卻覺目光明晰投至,她擡眸,恰與他的笑眼對視。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覺得和暖:“說寧沅幹什麽,寫個福字又不費你什麽工夫。”

夏雲姒訕訕低頭:“……貼出去像什麽樣子。”

他仍是那樣溫柔的笑意:“朕貼在寢殿裏,不讓外人看。”

她美眸中情愫流轉,當即道:“那皇上也要給臣妾寫,臣妾貼在大門上,讓人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