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詳查

闔宮徹夜無眠。

夏雲姒置身紫宸殿中,都覺這安靜舒適裏透出一股別樣的肅殺來。稍稍閉一閉眼,腦海中浮現的便是朝露軒中現下該有的緊張與混亂。

雖是自問打點好了一切,她心中也終究難以安穩——這樣的事,誰說的好呢?一旦有一個人實在慌了陣腳說漏了嘴,便是滅頂之災。

安排得再周全,此時也難有底氣說自己有十二分的把握。

這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自然暢快,可在贏之前,真是無一刻能不冒冷汗。

如果敗了,萬一敗了……

她心下淡淡地想著,那就把一切罪責攬下來,讓他殺了她就是了。

至於夏家,或許也難免要被問罪一二,可看在姐姐的份上,他終不會追究太多。

他對姐姐的心雖然在她看來假得可笑,可既然連他自己都騙了過去,那倒關鍵時刻也總歸還是有用的吧。

夏雲姒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甚至連跪地謝罪的畫面都已設想了百十來遍。

她站在窗前,窗子明明緊闔著,卻連從縫隙裏滲出的那一丁點兒寒氣都那麽明顯,讓她覺得寒冷刺骨。

別慌,值得。她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能咬下昭妃,這險便值得一冒。

這根刺,已在她心頭紮了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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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在臨近子時的時候回了長樂宮歇息,賀玄時又喝了一次解毒的藥,見夏雲姒久久站在窗前不言,喚了她一聲:“阿姒。”

她回過頭,沒精打采地回到床邊去坐下,他寬慰她說:“朕知你不會害朕,不會讓人冤了你。”

“臣妾知道。”她點點頭,愁緒卻更甚,“臣妾只是想,此事大約只是一兩個糊塗人所為,這般審來,卻不知要有多少人無辜受刑。其中許多又是服侍了臣妾已久的,臣妾心裏難過。”

他微微凝神,也一嘆:“宮正司有分寸。”頓了頓,又道,“無辜之人若受了委屈,朕事後也會替你賞東西下去,加以安撫。”

她抿笑,道了聲謝。又坐得更近一些,俯身伏向他的胸口:“總歸查明便好。臣妾現下想想真是後怕……若不是有今日這一道,恐怕臣妾哪日不明不白地就沒了性命。”

話音落處,他氣息一滯。

這樣的話自然會引得他想起,若沒能今日偶然查明,他怕是也要哪天就不明不白沒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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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外,鶯時已先一刻被禦前的人叫走了。含玉靜靜等著,果然,兩位嬤嬤到底出現在了她面前,欠了欠身:“玉采女,請隨奴婢們來一趟。”

含玉不多言,頷頷首,卻聞幾步外胡徽娥聲音刺耳:“嘖,真是可憐人。窈姬弑君之罪,身邊人怕是也活不了幾個了。”說著搖一搖頭,朝她一笑,“你且放心去。既有封位便是姐妹一場,日後我們自會為你燒紙。”

胡徽娥這性子宮中許多人都不喜,在場許多嬪妃聽言都淡然不理。但也有些性子輕薄的發出撲哧笑音,含玉將一切都充耳不聞,一語不發地跟著兩位嬤嬤走。

兩位嬤嬤將她帶進了殿後的一間空屋之中,闔上門,寶相莊嚴道:“茲事體大,奴婢們要按規矩盤問,委屈娘子了。”

這陣勢含玉一瞧便懂了。朝露軒裏大概已經動了刑,就連鶯時今夜也要難熬。至於她,到底是皇帝的人,不論皇帝在不在意,宮裏也要給她留幾分面子,不能讓她跟宮人們一起受審。

好在,她也不是那般沒見過世面的人,論年紀比夏雲姒還年長幾歲,更有幾年光陰恰就落在了一位厲害的嬤嬤手裏。

是以含玉也不慌,眼瞧著嬤嬤取了戒尺來,不必她開口,就自己扶向了強。

那嬤嬤看得一樂:“想不到玉采女懂得倒多。”說著便伸手摸向含玉的裙帶。

含玉閉上眼睛。

她得扛住,不能讓娘子的一盤好棋折在自己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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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分,樊應德便回了紫宸殿。夏雲姒正自顧自地坐在案邊用早膳,皇帝當下的症狀比她更明顯些,沒什麽胃口,仍躺在床上緩著。

樊應德行到床前一叩首:“皇上。”

皇帝睜開眼,他稟道:“下奴去查了朝露軒的炭,是有問題;可審下去,宮人們卻也不知情。再往下查,就得查尚工局了。”

夏雲姒轉過頭,怔了怔:“尚工局?”微微露出訝色,“那豈不是牽涉頗多?”

“牽涉再多也要查個明白!”嚴厲女聲從寢殿外傳來,夏雲姒忙起身深福:“太後金安。”

太後搭著身邊大宮女的手穩穩步入,目光瞧著床榻那邊,續道:“去查,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哀家看皇帝的後宮也是該清一清了,連這樣的惡事也鬧得出來,可見平日裏心思有多陰毒!”

皇帝頷首:“母後說的是。”

樊應德會意,磕了個頭,告退離殿。太後這才顧上朝夏雲姒擡了擡手:“你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