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念書

宮中因牽涉各樣嫌疑而姑且禁足查著的多,查完沒有結果能得晉位安撫的卻少。

這樣的晉位沒有規矩上的該與不該,只有皇帝想或不想。

道賀之人便一下踏破了存芳閣的門檻,比唐氏當初晉美人時可熱鬧多了。鶯時私下裏與夏雲姒調侃說存芳閣好生熱鬧,乍一看還道是周妙一舉得封了妃位。

這話夏雲姒聽了笑笑便過去,鶯時行事素來有分寸,不必擔心她會出去胡說。

不過鶯時又擔憂道:“周美人失寵又得寵都走了一遭了,娘子您還不侍寢麽?”語中一頓,將聲音壓得更低,“去年入宮的七位裏,可只剩您還沒侍寢過了。”

“我知道。”夏雲姒風輕雲淡,“不急。”

她與皇帝的情分還需繼續小火慢燉。現下只是二人相處得宜,比旁的妃嬪多了幾分不一樣親近罷了,他卻也並未動多少男女之情。

這個時候若去侍寢,便仍是她上趕著討好他,與一進宮便侍寢也沒有多少分別。

她想要的,是將他撩得失魂落魄、情難自禁,又因那層姐夫與妻妹的關系不得不自禁。在這樣的煎熬裏,貪戀會被熬煮得格外濃郁,到時一直若即若離的她再為他卸下最後一層顧慮,方能一舉寵冠六宮。

如此,在整個新年裏最為得寵的便又是周妙了。她從前不曾為皇帝跳過舞,才藝忽顯格外令人驚喜。

上元節前又是大家都休息的時候,群臣都免朝在家,皇帝亦沒有太多事情可做,翻牌子的時日也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來。

自初一到上元,短短十五天裏,周妙有六晚宿在了紫宸殿,還有兩晚是皇帝去了存芳閣。

而在白日裏,賀玄時愈發愛到夏雲姒的朝露軒消磨光陰。她會不鹹不淡地與他相處、同他閑話家常。沒話可說了,就挑一本書來念給他聽。

正月十四的午後愜意至極,這天的陽光很好,暖融融的光線穿破寒涼的空氣映入窗紙,恰灑在窗邊的羅漢床上。他靠著枕頭闔目小息,睜開眼時,夏雲姒已笑吟吟地坐在床邊:“臣妾昨天去禦書房取了本名書回來,讀給姐夫聽?”

他一奇:“什麽名書?”說著伸手拿她手中的書冊,翻過封面來一瞧:《左傳》。

這是政書。後宮不得幹政,雖然並未苛刻到連讀書都要管,但大多宮妃也會避嫌,不碰這類書籍。

夏雲姒抿著笑,暗暗地觀察他的神色。他不著痕跡地微皺了下眉,狀似隨意地問:“你看得懂這個?”

她曾說她書讀得少,不如佳惠皇後。若讓她讀折子,她全然讀不出個所以然。

這話他記得。

可她更記得。

便見她聳了下肩:“還沒看,若看不懂就送回去了。”

說著又笑吟吟道了一次:“臣妾讀給姐夫聽!”頗有幾分小女孩見到新奇事物的興奮,似乎見到這樣一本傳說中的“名書”讓她很是高興。

賀玄時點了點頭:“讀吧。”

夏雲姒將書翻開,第一篇是《鄭伯克段於鄢》。

這其實是個名篇,篇目中出了一個流芳百世的名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另還出了個人人皆知的成語:其樂融融。

但這兩句,全篇卻並不易讀。到底是春秋的著作,措辭行文遠不如今時通俗。

夏雲姒便緩緩念道:“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

剛重新閉上眼睛的賀玄時嗤地笑了。

她止住聲,茫然看他,他一雙笑眼也正看過來。

“……怎麽了?”她不解。

賀玄時坐起身,想了想:“你覺得這一句什麽意思?”

夏雲姒對著書鎖眉思量:“鄭國初期,武公娶了一位妻子,名喚武姜?”

賀玄時搖搖頭:“差不多,但不太對。”接著道,“該是‘當初,鄭武公娶了位妻子,名喚武姜’。”

“所以呢?”她仍是雲裏霧裏的樣子,看看他,又道,“譯得或不準,可臣妾適才又沒念錯,姐夫笑什麽?”

“還說沒念錯。”他抄過書在她額上一拍,眼底含著笑意,“應是‘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

“啊!”她輕呼一聲,臉唰地紅了,“原是斷錯了句!”

說著便將書放下,不肯再讀:“第一句就這樣丟人!臣妾改日還是找話本詩書來看好了,免得再鬧笑話。”

賀玄時笑出聲,躺回枕頭上都沒止住,夏雲姒氣惱得輕拍他的胳膊:“姐夫還笑,話本也不給讀了。”

“不笑了不笑了。”他連聲哄她,說著摒回笑音,但眼底仍殘存笑意。

看著她思量一會兒,他輕打了個哈欠:“後天便是十六,又要有看不盡的奏章送進來了。你若嫌自己待著悶得慌,不如去幫朕讀一讀奏章?”

她更顯羞惱,抓起書拍在他胸口:“姐夫就是變著法地笑話臣妾!”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夏雲姒微搐,但他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