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醉翁(第2/2頁)

沉沉夜色之下,夏雲姒在離慶玉宮門不遠的地方,“截”住了聖駕。

賀玄時其實早已看到了她,遙遙地停下來等。她來宮燈的火光映照下迤邐而來,那樣明艷的妝,讓她看起來像宮燈中走出來的美艷女妖。

這很有趣。滿宮都在摸索他的喜好,她卻似乎並不在意,我行我素地日日濃妝艷抹,倒也自成一派風景。

“皇上萬安。”她行到他面前福身。

“免了。”他噙笑扶起她,睇了眼她抱在懷中的狐皮大氅,笑說,“讓宮人送一趟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

而她的面色顯得不太自然,將大氅交與樊應德收著,抿了抿唇,低頭輕聲:“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

賀玄時微怔,揮手命宮人退遠,便先一步邁出了慶玉宮的大門。

夏雲姒跟著他走,安安靜靜地走出好一段,才緩緩開口:“臣妾擔心寧沅,思量了整日,越想越覺不對。”

賀玄時神色微凝,看一看她:“怎麽了?”

“姐夫不覺得太奇怪了麽?”夏雲姒側首回看,定定地與他四目相對,“說出皇長子不愛吃藕粉的那名乳母,是淑靜公主的乳母。”

他一滯。

夏雲姒將這細微的神色變化收在眼中。他是日日與朝堂謀略打交道的人,自然能明白端倪。

不過她還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連公主的乳母都知道他的喜好……下毒這樣大的事,下毒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毒下了,卻會不記得打聽他愛吃什麽?”

若真想毒死皇長子,自會將鉤吻下在他愛吃的東西裏,以保萬全。

可這毒偏就下在了他不喜歡的藕粉裏,反倒毒了公主。

這看起來更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哄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去喂妹妹吃東西是很容易的,神不知鬼不覺地拋磚引玉。

“臣妾便想,或許是有人想將孩子帶到自己膝下來養,便以此法顯得宮人照料不周?”夏雲姒循循善誘地說著。

言罷,又重重一嘆:“但願是臣妾多心。若當真是這樣,人心也太可怕!”

“為了撫養皇子便毒害公主,不論這人究竟是誰,都可見不是真心喜歡孩子。”

“那即便會悉心照料寧沅,心裏也不過拿寧沅當了自己上位的一顆棋!”

“姐姐在天之靈,也不知能不能護住這孩子。”

她一句句地說著,狀似快人快語、心直口快,一句句地牽引他的思緒。

不論背後之人是誰,寧沅都不能落到她手裏。

若是昭妃,更不能。

不僅是寧沅,還有貴妃所生的寧汜、欣貴姬留下的淑靜公主,只要有她夏雲姒在,昭妃一個都別想得去。

一番慨嘆之後,她頓了一頓,再度望向他,語氣變得無比懇切:“臣妾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只求姐夫,若要為寧沅挑選養母,務必選一位真心待他的,好麽?”

賀玄時沉容思量著,聽言點了點頭:“你放心。”

靜了靜又說:“朕不會讓阿妁在天之靈不安。”

“嗯!”夏雲姒的聲音歡快起來,“多謝姐夫!”

似是聽他答應會悉心挑選,就有了定心丸。

實則她心裏知道他對皇嗣養母之事本就謹慎,這番話刺進他心中之後,他一時半刻間更不可能急著為孩子們挑選養母。

此時若有哪個跳出來想承擔這樣的“大任”,更會引得他生疑。

也不知會不會有人那麽傻,這樣短暫地鋪墊後就往外跳。

夏雲姒心下玩味地想著,漸漸地熱血翻湧。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像對弈,對手走一步、她走一步,相互揣摩心思,且看誰能走到最後。

又像貓捉耗子,讓她沉迷於玩弄對手的快意。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夏家的女兒那麽多,她作為一個沒了生母的庶女,早早地就沉溺在了玩弄心計之中。

兒時是絞盡腦汁去討好身邊的乳母和下人,讓自己討他們喜歡一點,日子就會好過一點。

長大一些,她就學會了如何博府中長輩的注意,讓他們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有一個人不用她這樣細心謀劃也會對她好。

她父親的嫡長女,眾星捧月般長大的天之驕女。

她的大姐姐、大肅的佳惠皇後。

夏雲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