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汪太妃的一字一句有如利箭,直刺心扉。朝朝心亂如麻。

整件事並不是如汪太妃說的那樣。當初,趙旦連夜召見她,是希望祖父歸順於他;至於抱在一起,那日她睡迷了,抱上趙韌原本乃是意外。

但抱上是事實,她如今都已經嫁給趙韌了,再分辯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心驚的是,那日,趙韌明明已經下令了封口,為什麽被軟禁在安德殿的趙旦和汪太妃會知道這件事?

只有一個解釋,趙韌有意讓他們知道,以逼迫趙旦放棄婚事。趙旦怕連累她,原本就有意退親,知道此事,不免心灰意冷,這才會選擇出家。

所以,趙旦不是放棄她,而是成全她嗎?

朝朝撐著面前的桌幾,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奉安殿發生的事很快報到趙旦那裏。因著朝朝病愈,朝廷事務繁多,需要時時召見臣子,趙韌不再像前幾日一般,日日守在顯陽殿,依舊回了太極殿東堂處理朝事。

談德升臉色難看:“陛下,老奴定當好好查問,是哪個小兔崽子走漏了消息。”不管是誰,用心著實刻毒,不僅試圖壞了皇後娘娘名聲,還有離間帝後之意。

趙韌面無表情,沉吟不語。

談德升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老奴去和娘娘好好解釋?”

“不必了。”趙韌神色淡淡,“你是我的人,她若不信我,難道就會信你的話?”

談德升心頭一抖,噤若寒蟬。

趙韌問:“消息可曾外泄?”

談德升道:“皇後娘娘和汪太妃是單獨說話的。老奴已命人將汪太妃的身邊人都看管起來,逐個審問。”

趙韌淡淡道:“不必問了,都處置了吧。”他頓了頓,顏色如霜,“汪氏不敬皇後,降為太嬪,罰俸三年,發虞山守陵,嚴加看管,不得離開半步。”

談德升心中大震,戰戰兢兢地跪下接旨。

*

趙韌回到顯陽殿時夜色已深。朝朝還未睡,披了一件杏色的杭綢寢衣,蜷縮在羅漢榻上,翻著一本發黃的書。

殿內一座座飛燕穿雲銅立柱宮燈全都點燃了,燈火通明,將她蒙上一層暖黃的光。燈下美人身姿纖柔,烏發如瀑,雪膚流霞,黑漆漆的眸子隱隱泛紅,氤氳含霧。

哭過了?

趙韌擡了擡手,談德升帶著一幹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

他緩步走近她,開口問道:“在看什麽?”

朝朝倏地驚醒,擡頭看向他,愣了愣才道:“陛下回來了,我服侍您梳洗。”說罷,低頭欲尋繡鞋。

趙韌按住她:“不必,朕不喜人服侍梳洗。”看向她手中,“《春秋繁露》?”他露出訝色,“怎麽忽然看起這個了?”

朝朝聲音柔軟,卻聽不出多少情緒:“習聖人之言,知何為‘君為臣綱,父為妻綱’。”

趙韌:“……”這是在和他賭氣呢。他看向她的眼睛,低聲問,“哭過了?”

朝朝低頭“嗯”了聲:“太上皇素來待我很好,他駕鶴西去,我自是難過的。”

騙子,她明明不是為了這個!

趙韌見她不肯挑明,心下嘆氣,伸手將她抱入懷中。但覺觸手溫軟,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沁人心脾,他不由心旌動蕩,低聲道,“今日累了一天,你該早些睡的。”

朝朝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又柔軟了下來,低頭靠著他肩頭道:“我等陛下一起。”

這也太反常了。趙韌皺了皺眉,將她拉開些距離,仔細看她表情。朝朝別過臉去,不與他的眼睛對上。

趙韌道:“你在怪朕?”所以才這樣反常,看似處處陪著小心,處處柔順,卻透著說不出的疏離。

朝朝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怎麽會怪陛下,陛下不過是做自己當做之事。”

當做之事,便是只講理,不講情。所以她也拿這一套來回報他,將他當作君王,當作相敬如賓的夫君,盡自己的本分,卻把所有的感情抽離。

趙韌的心沉了下去,問道:“朝朝是這麽想的?”

朝朝點點頭。

她不是在跟他賭氣,她是當真這麽想。

趙韌只覺心口被什麽堵上一般,哽得難受。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曾經,她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之月,哪怕後來被他抱入懷中,擁在枕邊,也仿佛從來都不屬於他。甚至連死,她也發下了“來世不復見”的誓言。

曾經的錐心之痛刻骨銘心,他以為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不會奢求太多的。如今才知,他高估了自己。

她永遠能準確地刺中他最脆弱之處。

趙韌的聲音冷了下去:“你不信朕。”

朝朝一怔。

趙韌閉了閉眼,放開她,站了起來,冷冷開口:“如果朕只是要得到你的人,何須那般麻煩?”

朝朝垂眸:“陛下放心,我既嫁了陛下,花家自會效忠於您,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