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撐腰

談德升一愣:“陛下說的是……”猛地反應過來,低頭稟道,“花家小娘子已經到了璇璣殿外。”

趙韌問:“她什麽時候過來?”

談德升遲疑。

趙韌覺出不對:“怎麽?”

談德升暗暗叫苦,低下的頭又矮了幾分:“花小娘子似……暫無來太極殿之意。”

趙韌屈指輕叩的動作頓住,眼睫垂下,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他忽然笑了笑,將手中的奏折合在桌面上,又拿過另一份繼續批閱。

談德升被他笑得脊背生涼,想到剛剛得到的消息,吞吞吐吐地試探道:“不過……”

趙韌頭也不擡:“有話就說。”

談德升小心翼翼地道:“花小娘子身份今非昔比,暗衛來報,有同來赴宴的小娘子趁機為難她。”

趙韌手中的筆一頓,眼神沉了下去。

*

璇璣殿外魚池邊。

嘲笑聲中,朝朝緩緩站起,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

她今兒穿了件杏色繡蘭花褙子,銀白條紋挑線裙子,外罩銀鼠皮內裏銀紅出風毛緙絲鬥篷,烏鴉鴉一把頭發插了一對式樣別致的赤金點翠蝶戲幽蘭雙股釵,亭亭站起,便顯出身姿輕盈,膚若新雪,眸若含波。微微一笑,四周花枝招展的女兒家頓時都失了顏色。

四周的笑聲為之一靜。

朝朝的美貌從來是出了名的,如今落魄至此,她的容色卻依舊光彩照人,不見絲毫黯淡。

四周咬碎一地銀牙,朝朝恍若未覺,一臉誠懇地道:“自然是不敢和諸位比。畢竟,諸位都是等著做娘娘的。”

她的聲音柔軟含笑,語氣真誠,聽在這些小娘子耳中卻是諷刺十足。

如一滴水落入沸油,頓時炸開。

“你胡說什麽?”

“花朝,你以為自己還是從前的相府小姐,準太子妃嗎?敢這麽和我們說話!”

“都自身難保了,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得意什麽,如今不過是個破落戶,一輩子不得翻身。”

……

七嘴八舌,憤怒難抑。

朝朝始終含著淺笑看著她們,任她們發作,尤其是看到不遠處,木著臉走來的美貌女官,笑得更燦爛了些。

她可不信奉以德報怨那一套。

新帝得位不正,京中防守似松實嚴,宮中生怕生亂,防衛更不可能放松。許多地方看著沒人,其實暗中不知多少暗衛盯著。

真鬧出事來,一定會有人管,到時雙方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她是無所謂,反正她的處境也不會更糟了;倒是鐘宜幾個,在宮裏留了壞名聲,以後的前途只怕堪憂。

這些小娘子,到底沒經過事,太過天真。

“你們在做什麽?”威嚴含怒的聲音響起。

鐘宜幾個大驚,回轉身來,有人認得來人,驚呼道:“是壽康殿的春和姑姑。”

壽康殿,是趙韌母親徐太後的居處。

朝朝訝異,自己運氣倒是不錯,居然直接就撞上了壽康殿的管事女官春和姑姑。

鐘宜反應最快,一張扭曲的臉硬生生地擠出笑容,粉飾太平地道:“春和姑姑,我們幾個在敘舊呢。”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七嘴八舌地描補道:“大家難得進宮,太興奮了。”“大家好久不見了。”……

春和姑姑目光掃過眾人:“是嗎?”

眾人點頭:“是啊是啊。”

春和姑姑目光落到朝朝身上,驚艷之色一閃而過,又問了一遍:“是嗎?”

這是單獨問朝朝了。

朝朝眉眼略彎,掃過一幹人,見她們有的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有的額角冒汗,有的不自覺地微微挪著腳尖,顯然在緊張。

真不中用,還以為她們有多能耐呢。

朝朝笑意盈盈,語氣輕蔑:“誰要和她們敘舊,她們配嗎?”

朝朝今日在眾人面前的形象一直溫軟低調,還是第一次這般鋒芒畢露。鐘宜等人頓時面現怒色,礙於春和姑姑在,不敢作聲。

春和姑姑也是一愣,沒想到朝朝竟然會這麽不客氣。她不由多看了朝朝一眼,屈身行禮道:“不知小娘子怎麽稱呼?”

朝朝還了半禮:“我姓花。”

春和姑姑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廢太子未過門的妻子,前任丞相花羨的孫女,也是陛下特意指定請來赴宴的人。

春和姑姑頓時覺得棘手。

正遲疑間,一個穿著青綠繡衣的小內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把春和姑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對她說了幾句。春和姑姑明顯一愣,又看了朝朝一眼,恭聲道:“下官遵旨。”

在場諸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能讓春和姑姑用上“遵旨”兩字的,這個宮裏只有兩人,一個皇帝,一個太後。顯然,是其中一位有了旨意。

不就是口角幾句,怎麽竟能驚動他們?

眾人正忐忑間,春和姑姑走了過來,開口道:“太後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