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強買強賣

“小娘子,我願出萬金買施家的香引。”

阿萁端著茶,滿腹疑惑,對面的鮮衣郎君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面帶得意跟阿萁說著萬金可折換多少田地,買多大的宅院,雇得多少仆人,渴能飲瓊漿,饑能食珍饈,就算躺在榻上一動不動,都能安享一世富貴。

這人,定以為自己不過區區村女,眼界狹小,定會為金銀所迷惑。阿萁摸摸臉,自己難道像個蠢貨。線香是只金雞,還是只很能生的金雞,她但凡有點眼光,都不會賣掉它。

鮮衣郎君面帶微笑,笑問:“施家小娘子,以為何?”

衛煦仍舊氣呼呼的,他押香回來就被這人給纏上了,只他做不得施家的主,不甘不願將人帶了回來,聽他長長扁扁說了一長串迷惑阿萁,暗暗發急,擔心阿萁受他的哄騙。

季四立在阿萁身後,有些戒憊,這個鮮衣郎君的目光與藏起來的那點點輕視,他再熟悉不過。

阿萁輕搖了搖頭,道:“蔣郎君,我家中有一畝旱田,因著地力不肥,又無近水,種不得好糧,一年辛苦勞作,也只能收得良田半數的糧,縱是如此,家裏祖母卻從未動過賣田的心思,道:收糧是不多,只是這細水不斷,年年有糧,哪怕不能讓家中飽肚,卻能讓家裏人不至於餓死。”

蔣郎君收斂神色,反問:“施小娘子,這是何意?”

阿萁笑道:“你看,家中連著這旱田都不肯賣,何況香引呢?”

蔣郎君倒也不生氣,笑道:“小娘子大許還不知曉,萬金到底有多少?施家上下可保幾代無憂。香坊縱能掙錢,裏頭又有本,又有人工,又兼各種雜事勞心,再者,常言道:天有不測之風雲。小娘子焉知線香的買賣永保無虞,不如換成摸得到的真金白銀才是到手的實惠。=”

阿萁道:“蔣郎君說得也不無道理。”她狡黠一笑,“我折算了一下,近幾年線香的買賣大致無虞,時長日久,生出變故也是情理當中,那時我再折價賣香引,也不會蝕了本。”

蔣郎君搖搖頭,似是阿萁說了可笑幼稚之語,道:“小娘子,這等大事,不如與家中大人商議一番?”

陳氏在灶間聽得全乎,萬金啊,縱是不做買賣也可使得,強於萁娘在外拋頭露面,只是,這個到底是自己的小心思,女兒大許是不願聽自己的,丈夫對這些一竅不通,也是一味縱著女兒行事,也只婆母……不過,想想施老娘,多半也是不願意賣的。

果然,阿萁請了施老娘回來。施老娘假笑幾聲,好聲好氣回絕了蔣郎君,她卻是另一樣心思,譬如自己上門出價一吊錢求買一樣事物,那物件定不止這個價,這姓蔣的既然出價萬金,那香引就不止值這錢。她糟老婆子雖沒見識,卻也算得來這大頭賬。

蔣郎君也有些吃驚,他出價萬金心頭也是血滴,料想這農戶,不曾走運前一年都不定積得十貫銅錢。萬兩金,都能砸死人,這一老一少竟不曾亂了心智。蔣郎君驚後,又有些惱怒:不識好歹。

“小娘子,據我所知,你家這香坊雖是鴻運當頭,卻也遇著大難題。”

阿萁眉頭一跳:“請蔣郎君賜教。”

蔣郎君輕撚一下指尖,道:“據我所小知,如今市面上香材緊缺,這物缺嘛價必高。”他輕蔑一笑,“再者樹大招風,線香異軍突起,難免遭人記掛,遠近香行,大都兼賣香材與成香,施家硬是刮走一塊肉,各個香行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阿萁見他似有威脅之意,道:“蔣郎君道施家刮走了一塊肉,我卻大不認同,香事為雅,先前香餅香丸香篆從來都富貴人家所享,平頭百姓哪有這等閑錢閑情,線香做的卻是他們的買賣,天子都說是恩澤萬民之物,何來割肉之說。”

蔣郎君卻笑道:“小娘子長於平家,不知買賣裏頭的一些門道,最忌的就是獨你有,我他兼無。所謂獨木不成林,小娘子也說線香乃平價之物,若是各樣香料價高一倍,兩倍,香坊可還有利?”

阿萁忙掩下雙眸,抹去驚疑,故意惶恐道:“都說做買賣與人為善方是長久,縱是香料有缺空,價高一倍、兩倍的,好似結仇之舉,施家自問也不曾得罪各個香行。”

蔣郎君但笑不語,神色間又流露出一絲得意與輕慢。

阿萁心想:他背後定有倚靠,才敢放這樣的狂言,各香行真個齊齊漲價,這便是斷線香的生路。我做線香,他們主賣香料香丸,他們貴賣,我賤賣,本就不占他們的買賣,我又買他們的香料,這原本是雙方得利的事。一人針對於我,許是眼紅,見不得人好;二人針對於我,也是心中嫉恨,不許後來者居上;三人針對於我,財帛動人心,許要分我之利。各個香行合在一起針對於我,必是有人私下生事,這人非富即貴,就如付家商鋪,明明都是臨街旺鋪,卻無一人出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