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釜中水劇烈沸騰,手上一燙,宋女史收了笑,收攝心神,向茶盞中分茶。煎茶中她被這位貴妃娘娘擾亂心神,這茶煎得過了,湯花並不好看。

“娘娘,請湊合著用吧。”

薛妍穗並不在意,含笑捧著湯花浮在水面的茶盞,這種煎茶之法動作如行雲流水,看著很美,不過這茶湯味道就不合她心意了。

“女史若改了主意,可隨時告訴我。”該勸說的她已勸了,宋女史就算仍要進尼寺,也可以隨時改主意。

“老身多謝娘娘。”宋女史擦了擦眼角,“亭裏熱氣彌漫,老身這一把骨頭沒那麽嬌弱,莫帶累娘娘一塊受熱,開了窗槅透透風。”

宋女史站起身推開了窗槅,然後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在了原地。

歷經三朝,宋女史自詡經歷過大風大浪,然而這一刻,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休矣。

“女史?”

薛妍穗詫異的望過去,與皇帝四目相對。

“眼花了吧。”

她猛地眨眼,皇帝還在,甚至還對著她露出個冷笑。這個笑太可怕了,薛妍穗汗毛倒豎,一瞬間想到了猛獸捕獵時的模樣。

手一抖,茶盞險些砸在地上,薛妍穗放下茶盞,“陛下,您怎麽站在大太陽底下,侍候的人呢?”

明明烈日當空,皇帝身周卻似繚繞著寒氣,薛妍穗提著裙擺,疾步出了亭子,看到遠處跪了一地的人。就連韓道輝都低眉順眼的遠遠站著。

難怪她什麽動靜都沒聽到。

“陛下,您……您都曬出汗了,臣妾給您擦擦。”看這情形,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皇帝都聽到了,薛妍穗極力裝作若無其事,朱唇翹起,手捏著帕子踮起腳,輕輕拭掉皇帝鼻尖的汗珠。

皇帝有一管挺直的鼻子,這讓他俊美的容貌顯得剛毅冷漠,尤其他現在面無表情。

薛妍穗心一慌,差點把帕子搗進他的鼻孔,為了緩解心慌,她笑得更甜更深。

皇帝左手忽然鉗住她的手腕,右手食指點在她的人中,指腹觸到翹起的唇瓣,“不許笑。”

薛妍穗笑不出來了,可憐巴巴的瞅著他。

“陛下,臣妾錯了,不該胡言亂語。”

皇帝心裏有一股無端的煩躁,垂眸睨她,朱唇如櫻,不由得動了動手指。

待他收回手指,指尖一抹艷紅,薛妍穗只覺唇瓣火燙,小聲:“臣妾的口脂都掉了。”

皇帝拈了拈手指,目光凝在她身上。

薛妍穗不安的小退一步,皇帝的眼神怎麽那麽像盯著她的脖子?

皇帝敏銳的在她眼裏看到了害怕,心尖上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又煩又燥,他不喜歡這種眼神出現在她身上。

“怕朕了?”

薛妍穗猶豫了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她怕皇帝不再縱容她。

“呵,朕還不屑於為了幾句話動幹戈。”

皇帝轉身就走,薛妍穗覺得他好像更生氣了。

不過,聽皇帝的意思,這事兒算是過去了,薛妍穗松了一口氣。

第二日,薛妍穗挑了十個最健壯、最聽話的護衛宮女送給宋女史,裝了滿滿一馬車的衣料等物,親自送宋女史登車,目送車隊駛向宮門。

宋女史還是選了入法慈尼寺,薛妍穗正悵然間,守門的小宦官跑進來稟報,“娘娘,宋女史被宮門禁軍攔下了,不許出宮。”

薛妍穗驚訝,“沒給他們看本宮的手令嗎?”

“拿出了,宮門禁軍說沒有陛下的諭旨,宮門不放行。”

薛妍穗無奈扶額,“去接宋女史回來吧。”

她苦笑幾下,還能怎麽辦,去求皇帝吧。

薛妍穗匆匆趕到紫宸殿,卻見韓道輝立在殿門,似乎特意在等她。

“韓公公,還請通稟一聲。”

韓道輝臉色無比復雜,有喜有憂,驚喜中帶著惶恐,“娘娘,朝會剛結束。”

薛妍穗望了一眼頭頂的太陽,這可是快到正午了,皇帝才散朝會。

“但是,除了幾位年邁的老臣讓人扶出了殿,廷議仍在繼續。”韓道輝都有些同情殿裏那些依附齊國公薛成的臣子了,一個個被陛下問得失魂落魄,窘迫欲死,恨不得一頭鉆進地裏。

韓道輝侍奉陛下多年,知道在陛下心裏江山社稷最重,陛下患病後,齊國公薛成權勢日增,朝中依附他的臣子眾多。

雖然韓道輝盼著陛下直接除了齊國公薛成和昌王,但他知道陛下在沒有徹底痊愈前,不會殺了他們。昌王,是陛下萬一不測,膝下又無皇子,能夠名正言順壓制諸王的唯一人選。而薛成是留給昌王壓服朝臣的人選。

可今日陛下突然動手了,開始鏟除薛成的羽翼了。

韓道輝喜的正是此事,在他看來,陛下的身子骨一定能撐到小皇子降生。

而他憂的,惶恐的卻是,陛下突然動手,怕是與昨日薛貴妃的事脫不了幹系,陛下不舍得懲罰薛貴妃,就將這股火轉到了齊國公薛成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