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寧府西屋裏奉著寧家夫婦的牌位,楚二夫人直挺挺地跪在中間的蒲團上,身邊是帶來的侍女與嬤嬤。

屋裏沒人出聲,安靜得很,只呼吸聲隱約可聞。

一身翠青褂子的老嬤嬤,悄然轉過眼,借著余光往楚二夫人臉上看了看,見她面色僵硬,兩目發直,經這一夜,連抹了薄薄口脂的雙唇也微可見兩分青白。

老嬤嬤不由地嘆了一口氣,勸道:“都多少年的事了,您又何苦一心較著勁兒呢。”

楚二夫人不語,發木的腮幫子動了一下。

老嬤嬤道:“公子,小姐都各自成家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往日掐尖要強的,如今您已是侯府的二夫人,她就留著這堂上一方牌位了,您過得不比她舒服,她痛快嗎?”

楚二夫人扯了扯嘴角,冷聲道:“可我現在就跪在她的牌位面前。”

嬤嬤道:“你那事兒,確實做得不地道,奴婢老早就勸過你,寧家那幾個孩子,不管他們就是了,支那個手做什麽呢。”

楚二夫人面無表情道:“我做什麽了?我是苛待了他們吃食,還是折騰要了他們的命?”

老嬤嬤心想,你是沒苛待他們,沒折騰他們,可你由著側妃使事兒,暗裏跟在後頭掃尾,這是沒得說的。

西屋又沒了聲兒。

楚二夫人的視線落在前方的牌位上。

寧夫人單名一個嫵字,娘家是蘄州傅氏,其母與楚二夫人的生母蘇家夫人是表姐妹。

傅家做藥材生意,是蘄州有名的富商,日子也是過得相當不錯。

可惜好景不長,當年洪水大災,時疫橫行,傅家夫妻不慎染了病,相繼離世,只余幼女傅嫵一人。

也是因得如此,在寧家遭滅門之禍,寧家三姐弟沒有外家可依,會選擇上京避禍。

傅家夫妻臨死前,將幼女托付給了蘇家,懇請其照料一二。

楚二夫人冷笑,寧莞帶著弟妹上侯府來的情形,和她娘傅嫵昔日到蘇府來時,何其相似。

都是表小姐上門,都要叫當家的夫人一聲表姑。

當年她的兄長喜歡傅嫵,如今她的兒子也和傅嫵的女兒勾上牽連。

這日子就像是一個輪回,到頭來,就似打了一個圈兒。

她兄長因傅嫵而死,她千防萬防,甚至費盡心思暗裏幫著華茵在生辰宴算計了溫言夏,拆了長庭和寧莞的事兒,結果到頭來,還是得到寧莞手上來求命。

也真是諷刺。

楚二夫人嗤笑,“說什麽寧家救了我蘇家滿門,她傅嫵在我蘇家待了十年,出嫁也是從我蘇家走的,勉強也算是半個娘家了,要曉得沒有我蘇家收留,她早不知道死蘄州的哪個肮臟地兒了。”

但凡是個知恩知情的,碰見了事兒,誰不得搭把手,怎麽就欠她的了?

“她就是個禍害,你看看,但凡沾上的,傅家,蘇家,寧家,哪一個討到了好處?”

也就蘇家有個運道在,一門好好撐著,還沒死透。

老嬤嬤也往前看了一眼,“傅小姐是命苦,但您這話誅心了,傅家當年留了不少東西,蘇家確給了個庇護之所,卻也說不得什麽天大恩情的。”

楚二夫人怒而轉目,“奶娘你倒是一心偏著她說話!”

“老奴說的是實話。”老嬤嬤面上皺紋深了幾許,“您是將當年公子的死,全全遷怒在傅小姐身上了,可誰都知道那是意外,連蘇夫人都未有責怪,您怎麽就想不開呢?”

老嬤嬤沖著上方寧夫人的牌位磕了個頭,“到底還是太固執了。”

楚二夫人心中發堵,緊緊繃著臉,“行了,別再說了。”

她面頰蒼白,冷聲道:“我今日跪在這裏,可不是給傅嫵低頭的,也就是為我兒求個命,說那些無關緊要的做什麽。”

老嬤嬤知她心性,當即閉了嘴,安靜下來,再不多言。

蕓枝空余時候來看了一眼,見她們仍然跪在堂前,不禁輕撇了撇嘴。

……

正安書院原院長落了罪,這處地方戶部回收,便空了下來。

裏頭屋舍墻瓦還沒來得及拆除,都是好的,軒明院靜,青閣文窗,只需簡單做些修繕,便可來使用了。

寧莞看了一圈,深覺不錯。

郁蘭莘不想回相輝樓幹待著,非要留下來監工摸閑。

寧莞樂得當個甩手掌櫃,自個兒回了皇城去,準備各需要的書籍。

下午王大人為水風嵐與寧家滅門之事來了一趟,問說幾句以便寫個結案卷宗。

寧莞隱去了水風嵐與北岐之間的牽連,至於旁的,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末了她想起些事情,壓了壓書角,問道:“我記得她還有個女兒,名喚水一莟。”

王大人坐在椅子,摸了摸短須,回道:“是養女,交到水一程手上了,不過還沒查清楚這裏頭和水家莊有沒有幹系,就叫他們還暫時待在大理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