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寧莞隱晦地落了些許心神在公西耀身上,一邊聽著雲公子與陽嘉女帝閑話。

小榻長案橫正在前,一人清俊端和,一人慵懶冷淡,眼看著倒也是一雙極相合的璧人。

更深夜靜,雲公子留宿正德殿,寧莞便起身告辭,與斜抱小兒的碧衣宮人同行而出。

殿外高懸宮燈,照得人影綽綽,寧莞也不知住處,還是正德殿的內侍總領做了安排,請她在月滿齋落腳。

月滿齋的掌事宮人喚作茗芋,三十以上的年紀,久居深宮,原是北岐先帝嬪妃身邊伺候的,如今換了女帝高坐上位,皇廷空虛,便沒她什麽事情了,每日也就守這一方清閑地。

寧莞沐浴後,披發坐在層層軟褥裏,問起如今北岐皇宮裏的大概情況。

茗芋換上燈罩,回道:“聖上膝下一共三位皇子,宮裏也只這三位的生父是名正言順的,一位姓張,一位姓席,一位姓雲。”

她滅了一盞最亮堂的紅燭,稍稍壓低聲音,“張公子不怎麽出來走動,席公子與雲公子兩人的住處平日是最熱鬧的,只不過真論起來,還是雲公子更得聖心些,陛下這兩年只叫他留宿的。”

雲宿出身北岐望族,才學突出,卓犖超倫,儀容更是絕佳,風度翩翩,僅在十五的年歲就廣有盛名。後剛一及冠,就自請入了還是公主的陛下的府邸,那一日可是叫殷都城裏無數貴女愁苦斷腸,淚濕雲巾。

這樣身份,這樣的姿儀,這樣的才能,還自請入府,饒是陛下,也不可免更添心喜。

茗芋說完便退至側間,寧莞也沒有貿然問起水風嵐這個人,而是側躺在床上,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皇宮的人物關系,後才撐不住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時心想,女帝做師父,她也是要學著怎麽做個女帝?

寧莞是寅時過半起的身,陽嘉女帝早早使了宮人來叫她過去,一起在正德殿用膳,隨後前往早朝所在的理政殿。

寧莞與內侍總領分立禦座兩側,俯視著下方叩拜的諸臣。

私底下的女帝慵懶冷淡,朝上的女帝卻是殺伐果決,說一不二,冷厲得如同橫刀利刃,高懸於脊梁之上,隨時都有可能一揮而下,讓人當場殞命。

寧莞以為這次是要學著做個女帝,直到被禁軍拖下去的官員痛哭流涕高呼饒命,滿朝文武齊齊跪地說情,她悄悄轉眼,瞄向身穿玄色袞服的公西笏。

女子冷眼寒目,面無表情,眉峰隱有戾然,絲毫不為所動。

到此,寧莞才驚覺,公西笏最擅長的不是當皇帝,她所能跟著學的也不是如何解決國家政事,而是對方尤為突出的心狠,冷漠,甚至於嚴苛又無情的手腕。

下朝後寧莞依然隨侍左右,正如所想的那般,陽嘉女帝並未讓她過多接觸政事,只叫她跟在一旁,寸步不離。

因得如此,她倒是常能見到雲宿和公西耀這父子二人。

女帝與雲公子獨處時,寧莞與公西耀便多待在偏殿裏。

公西耀尚還懵然不知事,寧莞就先暫時壓下了自己一巴掌糊上去的心思,來日方長,不著急,總能逮著機會收拾收拾他的。

女帝的日常,除了上朝、處理政事和閑暇聽曲外,有時還會親自往天牢審訊的地方走走坐坐,看看皇權博弈裏敗落的叔伯兄弟,或是親自挑選調教合心意的暗衛死士。

寧莞更多地是做一個背景板,和內侍總領也相差無幾了。

突有一日,雲公子照例往正德殿送湯來,人剛走,女帝放下折子,背靠寬椅,問道:“你以為宿郎如何?”

她驟然問起雲宿,寧莞猶豫了一瞬,還是回道:“不敢妄言。”

陽嘉女帝嗤了一聲,“你跟在朕身邊一月有余,卻連句話都不敢多言,還是如往常一樣的沒用,你要知道,有時候謹慎太過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寧莞也不做辯駁,安靜聽著。

女帝斜了斜身子,半闔雙目,也沒再說話。

做女帝的徒弟,算是目前為止最輕松的活計,公西笏初登帝位,事多繁忙,並不怎麽管她,也從不主動教她什麽。

寧莞也樂得清閑自在,她過來也本就不是為了學什麽,又注定待不了多久,也犯不著苦費心思,而是專注於打聽水風嵐此人。

據水一莟所言,她母親三十七八,簡單算算,如今也就差不多十五及笄,還很年輕,也不知到底和北岐皇室搭上關系沒有。

因為怕公西笏有所察覺,寧莞行事異常小心仔細,唯恐露出丁點兒馬腳,私下叫人往水家莊查探也轉了好幾道彎兒,傳了好幾道手。

這天傍晚,寧莞待在敞開的槅扇邊,正看著去水家莊的人遞回來的消息,剛拆開信封,便有正德殿內侍進門來,隔著輕搖慢晃的緋玉珠簾,躬了躬身,說道:“寧大人,陛下請您馬上往天牢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