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郗家老宅位於東柏街尾,裏頭住的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即郗耀深大伯一家。

宣平侯府的馬車穩穩停在外面時,府上諸人正在用飯,郗大人陡然聞得下人稟報,連忙擱碗漱口,親自出迎。

楚郢並不是來找他的,進門去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

郗大人聽他此行是為找郗耀深,壓下心中疑惑,恭聲笑道:“耀深午後出門遊玩,尚未歸府,侯爺先請裏面坐,下官這就叫人尋他回來。”

楚郢點頭,隨其入裏。

郗家的東西邊院子砌墻隔斷,內中只開了一扇門以作通行,因得郗耀深暫住在西院,郗大人便沒有領人往中堂去,而是一路過了墻門,請他們在西邊會客的閣屋裏。

又叫下人端上茶水糕點,臻臻至至,甚是殷勤周到。

齊錚看他小心翼翼的,在旁笑得臉都僵了半邊,開口說道:“郗侍講無需如此,侯爺此來只是找郗公子說些話,你忙你的便是,不必守在此處。”

郗大人松了一口氣,不是耀深在外闖禍不長眼惹著這位爺就好。

他拱了拱手,依言離開。

閣屋裏安靜下來,楚郢坐在紅木椅上,也沒有碰茶水點心,只半闔眼瞼,任由長睫在眼下落了密密青影。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了下人問好的聲音,很快郗耀深便帶著幾個侍女,慢步走了進來。

他像是沒看見屋裏的人,撩起袍子,坐在上首右邊。

撐著扶手,懶散地斜斜歪著身子,眼尾上勾了勾,看著手上的半狐面具。

楚郢擡起眼簾,目光平直,瞳眸中是一方門外半明半暗的庭院。

兩人分坐上首兩側,都沒有說話,甚是連視線都沒有交匯。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錚都偷偷地咽了好幾回湧到嘴邊的哈欠,喉嚨都有些疼了的時候,這兩人終於有了動靜。

率先出聲的郗耀深,他長腿直直撐著地,左右交疊,慢悠悠說道:“宣平侯不是送我們家阿莞走了嗎,這會兒怎麽有空到我這小小地方來。”

對方話裏輕佻,楚郢攏回視線,他坐著,就如同手裏的劍,清正端方,“郗公子,你們的婚約早在一年零七個月前就已經解除了,她與你並無任何關系。”

郗耀深佯裝詫異,“你查得倒是仔細。”

須臾,他又笑意盎然,“這婚約確實是沒了,不過卻也不礙什麽事。”

“宣平侯不知道吧,阿莞對我這個前未婚夫念念不忘,不久前特意傳了一封信到盛州來,薄薄紅箋,字字含情,句句有意……我哪兒抵得住啊,這不就巴巴地上京來了。”

楚郢目光銳利,“閣下慎言,信是她寫的,還是有人假借其名義行事,你心中應該有數。”

郗耀深頓了頓,嘖了一聲,“看來宣平侯的消息來源很足啊。”

信確實不是寧家阿莞寫的,信上字跡雖然像極,但上頭的那些話也就能騙騙傻子了。

寧郗兩家都是盛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名門,他和寧莞是指腹為婚。

寧家無端遭禍,滿門被害,只有寧夫人帶著寧莞姐弟往佛寺進香而僥幸逃過一劫,不過寧夫人雖然保住了命,卻也受不了那個打擊,收拾完家中丈夫叔伯妯娌的喪事就此一病不起。

寧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未來女婿心狠手辣靠不住,強撐著身子解除了兩家的婚事才一命嗚呼。

寧家唯一能主事的人去了,留下的暗中各方勢力和明面上的財富,他也就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據為己用了。

這個過程中,難免就要借借他前小未婚妻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時沒把持住,過於血腥,把人嚇得太狠了,小未婚妻居然奮起反抗,趁他不注意跑了。

跑了也就跑了吧,他雖然有點兒生氣,但那段時間好事兒挺多,心情不錯,看在往日稀薄的情分上也就算了,任她走了。

要不然……她哪能安安穩穩地上京,哪能舒舒服服地過這麽久啊。

逮幾個小姑娘而已,根本不費他什麽力氣。

其實吧,說來說去,就寧莞那小膽子,敢帶著蕓枝幾個從他眼皮子底下跑出盛州,估計就是最後的勇氣了。

分明恨不得離他八百尺遠的,就是死在外頭都肯定不會寫信叫他上京來的。

這分明是有人想要借他的手來收拾她呢。

想要借他的刀來殺人,嘖嘖嘖,這幕後之人可真是夠膽子的。

這傳到江湖上去,有些人怕是要笑掉大牙。

郗耀深舔了舔唇角,“宣平侯耳通八方,你不妨說說看叫我上京來的信到底是誰寫的呢。”他手下動作有些慢了,線索還沒摸到底,人也還沒揪出來。

這個齊錚知道,還能有誰,楚側妃唄。

他也是奇怪,明明楚側妃和表姑娘沒什麽齟齬嫌隙,相反表面上關系似乎還挺不錯,實在想不通為的是哪般原由,都這樣了還一心叫表小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