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南羅來使的到來在京都掀起了一場久違的盛況,人歡馬叫,探頭接耳,長街兩旁的百姓們無不駐足,新奇又熱切地觀望著來自鄰國的使者。

外面的動靜想忽視都難,白笳月和白冶姐弟倆對視一眼,齊齊籲出一口氣。

這排場也太大了……真是讓人鎮定不下來。

寧莞離開熱鬧紛雜的正街,走了大約一刻鐘便到了長公主府,因得上回說好了時間,老管家早早就在門前等著,快步上前接過她手裏的藥箱,一向嚴肅的臉上,也不覺浮現出幾縷笑意來,“寧大夫快裏面請。”

寧莞也沒多言,跟著他一路到了魏黎成的院子。

風搖翠竹,青葉颯颯,身穿一襲茶色軟緞長袍,肩頭披攬著墨緞厚絨披風的魏黎成與師老爺子坐在簇簇青竹下的石桌旁,正執棋對弈。

離取出蟲蠱過去多日,他精神好了不少,四天前便可勉強落地,及至今日,已經能叫人半攙著四處閑走,完全無礙於行動了。

只是十年久病,身子一時半會兒補不回來,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一嘯而過的風似乎都能輕飄飄地將人掀翻過去。

“師姐,師姐,快過來坐。”寧莞一進來,師正就瞥見了人影子,丟下手裏的棋子兒,捋了捋胡須招呼她過去。

相較於他大大方方毫不顧忌地叫著師姐,魏黎成把到嘴的外曾祖姑四字咽了回去,喚了一聲“寧大夫。”

寧莞也來過幾次,漸已相熟,徑直去尋了個位置坐下。

她雖不怎麽會下棋,但勝負還是瞧得出來,望著桌上的黑白棋子不禁淺淺笑了笑,看向師正,話裏隱帶著一分揶揄,“這是輸了吧。”

師老爺子尷尬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扔進青玉簍子裏,臉皮子抖了抖,“陪著小子玩兒呢,盡讓他去了。”

寧莞輕笑出聲,倒沒再說什麽,轉而與魏黎成診脈,她指尖輕搭在腕間,眼瞼低落著,良久方才收回手,笑道:“已然無礙了,余下也就是養養身子。”

又與師正道:“你最拿手這個,便不須得我了。”

師正咧了咧嘴,“好好好,無礙了就好。”

不只師老爺子高興,院中伺候的侍女小廝也是喜形於色,主家不好,他們也日日提心吊膽地過得難受,如今可算是過上正經日子了。

魏黎成也是感慨萬分,這些年他總在想,與其在這世上備受煎熬,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如此閑適地坐在院子裏,愜意地吹著悠悠暖風,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真是多謝您了。”他說道,含著萬分的謝意。

寧莞笑了笑,取出一瓶回春露留著給他兌水。

幾人坐著又說了會兒話,不多時,夷安長公主身邊的雨丸過來了,先與幾人問了好,方才道:“殿下著奴婢來問問大公子可看完診了?若是現下沒什麽事兒了便往前頭去吧,都還等您過去露個臉呢。”

今日長公主府辦了一場小宴,為的就是告訴這滿京上下魏黎成大好了,再順便叫他認認人,和同齡的公子們親熟親熟,也免得以後沒個相交相識的。

夷安長公主煞費苦心,魏黎成聽到雨丸的話也不敢耽誤,當即便起了身來,“外曾祖父與寧大夫不若也一起去前頭吃些茶點。”

不用想也知道前頭定然有不少原主相熟的對頭,寧莞婉拒道:“我就不去了。”

師老爺子也道:“我和師姐說說話,你快去吧。”

魏黎成只得作罷,拱手沖二人做了個揖,才由小廝半扶著胳膊出門去。

他一走,師老爺子便揮揮手叫院子裏伺候的下人也出去了。

寧莞見此,以為她二師弟是打算如平常一樣追憶往昔,說說那些年幼的歲月,卻不想他湊近了些,低聲道:“師姐,明衷皇帝快回來了。”

明衷皇帝?

小太子啊……

寧莞不禁抿唇,指尖輕扣袖邊。

她實在搞不懂,明明只有一面之緣,怎麽就記得那樣牢實呢。

師正見她不語,又說道:“聽和瑗說已經在路上了,估計至多一月就能到京都。”

提到明衷皇帝,師正明顯心情不錯,他撫了撫掌,樂呵呵地,臉上皺紋都又深了幾許,“我也許久沒見著他了,只一年前在齊州湊巧碰見過,這次突然回來還是和瑗給他傳的信。”

到底是幾十年的君臣好友,師老爺子一說起就停不下來,寧莞就聽他從明衷皇帝講到明衷皇帝的兒子,再從明衷皇帝的兒子講到明衷皇帝的孫子,絮絮叨叨的,愣是足足說了半個時辰之久。

等寧莞從院子裏出來,腦子都有些暈乎。

迎面吹了會兒風,搖搖頭隨侍女雨珠離開。

因得小宴人多眼雜,未避免生些不必要的事端,寧莞特意讓雨珠帶她走了一條人少又比較僻靜的花路小道,然而沒想到都這樣了還能讓她碰上些“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