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匕首

“你們這群嘴碎的小蹄子, 不去幹活, 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

櫻娘沖進屋裏,聲音冰冷如同出鞘的刀鋒。

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的兩名婢女不料會被人瞧見, 更沒想到這種沖進來呵斥她們的竟然會是往日裏弱不勝衣, 羞怯得被人認為軟弱可欺,被她們這些仆從私底下不屑的櫻娘子。

這兩名婢女本來發現是櫻娘子時, 心裏還松口氣。畢竟按照櫻娘子往日的性格,她們只要隨便威逼利誘或是軟言軟語懇求幾句, 櫻娘子肯定會替她們瞞下這件事。

然而,但她們擡頭一看, 望見櫻娘子的眼神時,兩人才陡然發現, 她們之前似乎想得太簡單了。

往日裏羞怯軟弱, 總是一臉無害,說話聲音也細細弱弱的櫻娘子, 此刻面上卻冷若冰霜, 那張平時蒼白文弱的臉龐,冷下來時顯得尤為冷酷,那雙望向她們的眼眸, 也仿佛在看兩件死物,似乎下一刻就能讓她們去死一般。

在這種眼神下, 這兩名婢女都心尖發顫,根本不敢再說什麽。她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低著頭匆匆逃了出去。

櫻娘子轉身, 深呼一口氣,也跟著匆匆跑了出來,然而出來之後,她並沒有朝那兩名婢女追去,而是繞了一圈,繞到屋子後邊,小步跑到沈鳳璋身邊。

“郎主,您不要聽那些婢女胡說!”櫻娘子仰頭,看著沈鳳璋,聲音焦急,臉上亦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自從堅持守城,郎主作為主事人,肩上壓力巨大,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原就消瘦的郎主越發清瘦蒼白。櫻娘看在眼裏,心一抽一抽得疼。郎主為天下蒼生付出了多少,然而現在卻……

沈鳳璋原先雖然能理解櫻娘的小心機,但並不算特別欣賞她。然而此刻,見她如此焦急為自己打抱不平,她心中不禁也生出幾分軟意。

她朝著櫻娘輕輕彎起唇角,淡淡一笑,“無事。區區幾句話,我並不曾放在心上。”

沈鳳璋是想寬慰櫻娘,卻不料原先還只是有些想哭的小姑娘,在見到她的笑之後,眼淚再也止不住,徹底滴落下來。

身著玄衣的青年清瘦高挑,他俊秀的臉龐上淺淡的唇微微上挑,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然而那抹讓人驚艷的笑,在陽光底下卻蒼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一片雪花,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陽光底下,又像是一縷飄絮,隨時都會消散在風裏。

櫻娘淚如雨下,滿心蒼涼與悲愴,她仿佛見到美人白頭,英雄末路,不可抗拒、無法改變,宿命一般的無力感籠罩在她心頭。她知曉,就算沈雋不做什麽,郎主余下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沈鳳璋決計想不到,她不過是出於好意,想要寬慰對方的一個微笑,卻會被解讀出這麽多東西。這還是沈鳳璋第一次惹哭女孩子,出於內疚和幾分不安,她擡手想拍拍櫻娘的背,讓她別哭。然而擡起手的下一秒,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是男子身份。

有些頭疼的沈鳳璋只好朝櫻娘道:“莫哭了,對我來說,她們方才說的,確實只是小事。”畢竟,就算沈雋對付她,也只是正好稱了她的意,她早就想結束這個任務回家去了。

“算了,我帶你去尋你阿姊吧。”

不願拿自己這些小事讓郎主再多煩心,櫻娘應聲點頭,拿出帕子擦幹眼淚,“阿姊在大堂裏。”

沈鳳璋聞言,帶著櫻娘朝大堂走去。

尚未走進大堂,沈鳳璋便望見大堂裏坐了好些人。她剛想走進去,大堂裏有人卻沖了出來。

沈湘瑤沖到沈鳳璋跟前,眉梢眼角的神情顯露出幾分瘋狂。她對站在沈鳳璋身旁的櫻娘熟視無睹,喑啞著嗓音開口,“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鳳璋雙眉微微一蹙,旋即又松開。她朝櫻娘點點頭,吩咐櫻娘先進去。

櫻娘走後,沈湘瑤望著沈鳳璋,雙眼布滿紅血絲,亮到驚人,仿佛正在加速燃燒的蠟燭,越來越突出的顴骨也像是在發著光。她看著沈鳳璋,口中發出一聲短促又高昂的笑聲,顯出幾分瘋狂,“沈雋又要做皇帝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完了!”自從幾年前,沈雋揭穿她的陰謀之後,她便一直惴惴不安,然而眼見一切都和上輩子發生偏差,連沈湘珮都嫁給了襄陽王趙淵穆,上輩子的輸家襄陽王這輩子甚至成了監國太子之後,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才逐漸平復。只要沈雋不是皇帝,就算他是手握重兵的將軍,如今沈家一個親王寵妾,將來會是宮中嬪妃,一個是朝廷大官,難道還應付不了一個將軍?

萬萬沒想到,一場大戰,一次救援,竟然會引出沈雋逼宮造反之事!

沈湘瑤想到自己沒有重生之前對沈雋做的那些事,想到自己重生後不斷鉆營,想要獲取沈雋好感,卻被人徹底看穿,心中惶恐不安,只覺一把大刀懸在她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