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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品階, 沈雋作為一軍主帥, 並不需要對沈鳳璋這個巡查使如此客氣尊敬, 但沈鳳璋這個巡查使乃是代天子出行, 意義不同。

沈鳳璋站在出行隊伍中央, 看向前方正向她行禮的沈雋。

青年挺拔修長的身軀包裹在玄甲之中, 顯得越發高大英武。那一身玄甲在陽光下更是閃動著微微暗芒, 泛著絲絲冷光。

盡管他低著頭,擡著手, 模樣尊敬,但誰都不會將他與諂媚、卑微等詞聯系起來。甚至於, 今日若是換了一個定力不足之人站在沈鳳璋這個位置上, 說不準還會心驚膽戰,受寵若驚。

沈鳳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沈雋,他昔日未曾從軍, 在沈家蟄伏時, 哪怕是溫和笑著,身上也總帶著幾分壓抑,然而如今的沈雋,卻像是徹底沖破圍困的蒼鷹, 佯裝出來的溫和笑意裏只有意氣風發。

上次在建康,沈雋給她的感覺是一柄鋒芒畢露、寒光森冷的長劍,銳氣逼人之余,未免顯出幾分青澀。然而現在,這把長劍歸鞘, 滿身銳氣積澱為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從容自信。

外人不知沈鳳璋心中感慨,他們只看到沈雋給沈鳳璋行禮,沈鳳璋卻半天不讓沈雋起來。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幾名官員,一邊佩服沈鳳璋膽子大,連一軍統帥都敢這樣下面子,一邊又暗自嘀咕,沈大人和沈將軍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關系是真差。

沈雋身後那幾十名部下就沒這麽平靜了。他們跟著沈雋出生入死,親眼見到沈雋上陣英勇殺敵,保家衛國,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此刻見沈雋被人為難,心裏憤怒不已,對沈鳳璋的印象也一落千丈。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想說話時,站在那兒沉默半晌的沈巡查使終於動了。

沈鳳璋眉眼一挑,黑亮的眼眸裏光芒一轉,淺淡的薄唇微動,“沈將軍客氣了。本官區區一介巡查使,擔不起沈將軍如此大禮。”

沈鳳璋眼眸裏一閃而過的那一抹惡,讓本就黑亮的眼眸越發顯得燦若星辰。沈雋直起身,將視線從那雙眸子裏移開,臉上絲毫沒有被故意折騰後的怨懟與怒氣,他朝沈鳳璋微微一笑,並排走在沈鳳璋身側,領著她往城中走去。

沈雋的部下們落在後邊,他們遠遠看著前方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左邊那道清臒飄渺,衣袂翻飛,別有一番灑脫自如的意境;右邊那人,高大挺拔、英武昂藏、玄甲曜日,氣勢非凡。

他們這些部下,很少見到與沈將軍站在一塊兒,氣勢卻不輸他半分的人。難得見到這樣的人,也大多是有些年紀的。

沒想到京城裏來的這個巡查使,竟也是少年英才。

但一想到此人方才小肚雞腸,故意給將軍一個下馬威,他們頓時覺得,這世上能和沈將軍一樣優秀的人還沒出生呢!

……

沈鳳璋領聖命前來視察駐紮各地的軍隊,實際上就是替當今至尊看看,這些分布在外的士兵精神面貌如何、訓練得如何、吃穿用度、軍餉發放情況如何,再觀察一下軍心如何,這些是否只知軍中統帥而不知真正之主。

沈鳳璋在城裏歇息了一夜後,第二天便由沈雋帶領著前去視察軍營了。

她到軍營的時候,那些士兵正好在早訓。

入秋的天,早晨的霜露還未消散,沈鳳璋穿著長袍都能感到一絲涼意,營地上的士兵卻全都打著赤膊,熱火朝天,揮汗如雨。

所有人都訓練得非常認真,沒有一個偷奸耍滑的。

一見到沈雋帶人過來,這些士兵臉上不約而同顯露出崇敬之色。有人壯著膽子和沈雋問好,見沈雋微笑著點頭,整個營地上頓時響起一片響亮的問好聲,所有人臉上都布滿激動。

沈鳳璋站在一旁,目睹士兵們略顯狂熱的問好場景,心中了然。當今至尊令她巡視軍心,其他軍隊她還不清楚,但很顯然,南疆這邊這支邊防軍,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沈雋徹徹底底收服了。

按理,這件事應該向京城裏匯報。然而在沈鳳璋送回去的奏折中,卻偏偏少了這一筆。

沈鳳璋從來不曾忘記,她在這個世界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是幫助男主登基稱帝,走完劇情,最終回到三年前的現實世界!

沈雋當然知道沈鳳璋能夠看出軍營裏的情況,但他敢帶人直接去營地,當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早已安排好人手,暗地裏截下那封即將送往建康的信。如今的義安郡已經全在他掌控之中。

然而——

“將軍,這封信裏居然沒有提及此事!”拆開信封,抽出信箋的部下無意間瞥見信紙上的內容,頓時忍不住驚愕開口。

那位巡查使看上去極有手段,仿佛能洞察一切,他先前也曾聽說對方在京中威名赫赫,然而就是這樣一人,竟然沒有看出軍營裏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