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光

郡公府,景行院書房裏。

如同碎金一般的秋日暖陽透過窗楹灑落在屋裏, 將整間屋子都點得十分亮堂。休沐在家的沈鳳璋, 黑發松松地束在身後, 穿著杏黃色的衣衫, 往日的冷厲都被柔和了三分。

她朝劉溫昌揮揮手,示意劉溫昌退下。

待書房裏只剩下她一人時,沈鳳璋忍不住揉了揉額角,頗有幾分無奈。

讓她說什麽好呢。

趙淵穆這個人,心狠手臟,然而真要說多有心計城府, 又差了那麽一點。裴珣堵死了趙淵穆借當今至尊之力明面上報復之路, 肯定料到趙淵穆會背地裏下手。

裴珣雖然在德行上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但其才智計謀卻是實打實,不摻半點水分。

據她估計,趙淵穆這回絕對不可能成功。

沈鳳璋回想著劉溫昌方才稟報的內容, 腦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念頭——她其實可以在這件事裏做些手腳助趙淵穆一臂之力,甚至她還可以讓趙淵穆也自食惡果。

秋陽之下, 沈鳳璋眼眸逐漸幽深起來,臉上也顯出冰冷狠辣之色。然而,半晌, 沈鳳璋還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喃喃自語,“不行。這樣太便宜裴珣了。”

若是趙淵穆設計裴珣, 反而波及到他自己,牽連太多,容易將背後插手的她暴露不說,裴珣受到的懲罰也不過簡單一死。

為保住趙淵穆聲譽,不管是當今至尊還是殷貴妃,都只會快刀斬亂麻,將裴珣暗地裏處死,讓這件事悄無聲息過去,並且不會容許任何人再去觸及裴珣的事。因為一旦扯出裴珣的事,就會有暴露趙淵穆的風險。

裴珣雖然死了,但依舊能以名士大家的身份流芳百世,受後人敬仰。

這樣看來,一動不如一靜,與其插手太多,不如坐山觀虎鬥。雖然趙淵穆這次肯定會失敗,但他只會再接再厲繼續針對裴珣。

沈鳳璋預料的半點沒錯,趙淵穆這次的陰謀果然沒有奏效。不僅沒有奏效,趙淵穆還被裴珣抓到了把柄。

趙淵穆得知自己計劃失敗,還被裴珣抓個正著,心裏又恨又怒。更讓恨極了裴珣的是,裴珣居然拿這件事來威脅他。

茶樓閣子裏,裴珣坐在桌子一側,氣定神閑、動作優雅地給自己斟上一杯茶,仿佛是在度過一個悠閑的午後。

和從容淡定的裴珣相反,桌子另一側的趙淵穆就沒那麽好的心情了。他連坐都不曾坐下,直挺挺站著,桃花眼裏滿是怒火。

裴珣不急不慢,呷了一口茶水,才擡眸看向趙淵穆,“怎麽樣?我方才說的提議,殿下考慮得如何了?”

裴珣方才說,只要趙淵穆不再追究之前那件事,趙淵穆設計自己這件事也一筆勾銷,他絕不會再外傳。

趙淵穆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不是傻子。一旦裴珣把自己設計陷害他這件事公之於眾,外人會這麽看他?在外人眼裏,裴珣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救人之時有所冒犯,他也不該這樣對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旦被當做狼心狗肺之徒,他將來還怎麽登基為帝!

而且,他不久之前才答應了臨川長公主不和裴珣計較,轉頭就在背後設計裴珣。父皇如何向臨床長公主交代,父皇無法向臨川長公主交代,自然就會怪罪於他。

想到這件事泄露出去的後果,趙淵穆恨得直咬牙。盡管心裏恨不得將裴珣剁成肉泥,但趙淵穆權衡利弊,還是不得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好字。

裴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既然如此,那所有事到此都已了結。”他朝趙淵穆笑了笑,“殿下想必也不想再見到我,那我便不留殿下了。”

趙淵穆狠狠冷笑一下,眼睛死死地盯著裴珣的臉,仿佛要把這張臉徹底刻在腦子裏。他早晚要讓裴珣死無葬身之地!

趙淵穆走後,裴珣的心腹快步走到裴珣身旁,俯下身子,湊到裴珣耳旁低聲道:“郎主,襄陽王看上去不會善罷甘休。”

裴珣臉上浮現淡淡笑容,顯得越發溫文爾雅,自有一股成熟魅力。他當然知道趙淵穆不會善罷甘休,但如今他就算想動自己,也動不了。當今至尊正值春秋鼎盛之時,不出意外,趙淵穆要登基,最少也要十年後。

這麽久時間,足夠他離開建康,自保安全。

其實,他現在就可以離開建康了。只不過,他實在放不下沈鳳璋。

想到沈鳳璋,裴珣心口不由湧上一股熱流,一種灼燒胸腔的渴望瞬間騰起,仿佛是在沙漠中行了幾萬裏的旅人,終於見到遠處的綠洲。

了結了趙淵穆的事,他終於可以騰出手來,重新解決沈鳳璋的事情了。

裴珣設想得很好,然而第二天,趙淵穆就帶著人直接沖進了他府中。

“裴珣!”趙淵穆臉色鐵青,難看到嚇人,兩眼放著陰冷的光,如同噬人的兇獸,“你居然敢耍我?!”他咬著牙,一字一頓,怒極攻心,氣到極點,“還從來沒人敢這樣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