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誡

很早以前, 櫻娘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這樣一天。

將她壓在床上的男人肥胖如豬, 肥頭大耳, 滿臉油膩,湊過來的嘴裏噴湧出一股臭氣。櫻娘面無表情地盯著鵝黃色的紗帳頂,右手反手朝壓在枕頭下方的簪子摸去。

藏在枕頭下方的簪子早已被磨得尖銳無比, 櫻娘握住簪子,腦中浮現出頗為血腥的畫面——簪子最尖銳的那端會狠狠紮入這頭豬的脖子裏, 鮮血肆湧!這頭自以為是的豬會瞪大眼睛, 死不瞑目!

面對這副想象中的畫面,櫻娘沒有絲毫畏懼, 反而生出眾多期待。

就在她決定將簪子插入對方喉管中時,門口忽然爆發一陣巨響。

“砰!”

兩扇緊合住的房門被人用力踹開,晃蕩了兩下, 倒在地上。櫻娘扭頭去看,一時竟看不清站在門口那人的容顏。

那人站在門口, 長身玉立, 玄色衣衫在投進來的陽光中仿佛蒙上一層金色, 如同從雲端走下來的神子。

櫻娘望著站在門口那人,有那麽一瞬竟然失了神。

“你什麽人?!竟然敢壞我的好事?!”趴在櫻娘身上肥頭大耳的男子望著踹門的郎君,氣急敗壞, 破口大罵!

櫻娘也想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郎君是什麽人,又為何而來。然而對方似乎不屑與這頭豬對話。好在下一秒,她就見到姐姐從那人身後轉出來,朝她跑過來。

櫻娘見狀, 不動聲色將手中磨尖磨利的簪子重新塞回枕頭底下。

“阿姐!”面容慘白的少女帶著哭腔,開口喊道,聲音裏透著無窮無盡的惶恐不安與害怕。

肥頭大耳的富商終於弄懂是怎麽回事。他從床上下來,站到地上,怒不可遏,“好啊!原來是這個小娘皮阿姐搬來救兵了!你就是搬來救兵又怎樣?!我花錢辦事,天經地義,就是天王老子來,也管不到我!”

“來人!來了!蕓娘呢?!還不快把這些人趕出去,打擾了大爺我興致,小心我不給錢!”富商沖著屋外大聲喊道。

蕓娘就是這家勾欄院的鴇母。她追到樓上時,剛好聽見那個富商在喊話,心頭又急又怕。她會比沈鳳璋等人晚一步上來,就是因為剛剛在樓下,有相熟的客人攔住她,好心告訴她那位玄衣郎君的身份。

光聽到一個沈字,蕓娘就已經心尖發顫,聽到她心裏想的那個答案,她差點沒直接攤倒在地上。建康城裏,誰人不曉,那位沈大人不近女色。她做的是最下等的皮肉生意,想著和那位沒有什麽幹系,便沒去問清楚那位的長相。

誰能想到,那位竟然當真踏進了她這個腌臜地!

茶娘哪來的本事,居然能把那位請來!

蕓娘現在捧著沈鳳璋還來不及,哪裏會聽富商的話,去趕沈鳳璋。她扭著身子從沈鳳璋身後鉆過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富商鼻子臭罵,“睜大你的狗眼!這位是沈大人!有沈大人在,哪有你說話的份!”

她罵完,又立馬轉身討好沈鳳璋,“大人,您放心,小人馬上就把櫻娘的奴契找出來。”

這個富商是外地來的,他進建康的第一天,就有人跟他提過建康最不能得罪的那幾個人,其中就有這位沈大人。他當時想著,自己就是來賣個布,最多找個勾欄泄泄火,怎麽可能碰上這位沈大人。

誰知道,這事情就是他娘的這麽讓人想不到!

想起自己剛才狂妄叫囂的話,富商腿一軟,直接尿了褲子。

從踹門而入到現在,沈鳳璋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朝蕓娘吩咐道:“把人帶出去。”

“是是是!”蕓娘趕緊找人把富商帶出去。她轉頭看了眼正抱在一起哭的茶娘和櫻娘,識趣地也離開房間。

她要趕緊去把櫻娘的奴契找出來,將功補過!

看著正抱頭痛哭的姐妹兩人,沈鳳璋想了想,也帶著劉溫昌走到屋外,將空間留給她們兩人。

沈鳳璋站在走廊上,垂眸望著樓下。方才還座無虛席的大堂,現在已經是空無一人。

“郎主,屬下認為,不如除掉茶娘。”劉溫昌往前一步,輕聲提議道。

沈鳳璋微微搖頭,“不需要。她留著,我還有其他用。”停頓片刻,她開口吩咐了另外一件事,“你去查一查味然居那杯毒茶是怎麽回事。”

想殺她的人很多,敢動手的卻沒幾個。既然敢動手,想必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

從屋子裏走出來的茶娘打斷沈鳳璋的思路。

茶娘雖然眼睛還紅腫著,但外表已經打理好了。她朝沈鳳璋滿是感激地道了聲謝,朝裏面招招手,將小妹帶到沈鳳璋跟前。

“大人,這是奴妹妹櫻娘。”她轉頭朝櫻娘低聲道,“還不快向大人行禮。”

跟在茶娘身後的少女連忙行禮,“奴拜見大人,多謝大人相救。”

沈鳳璋朝櫻娘看去。兩人容貌有幾分相似,但櫻娘顯然比茶娘看上去瘦弱許多,臉頰瘦到沒有多少肉,顯得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越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