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這個煮好茶送進來的小娘子不是別人, 正是她曾經見過的茶娘。

幾個月前, 有幾個小官在背後說她壞話, 被她抓個正著。其中一名姓柳的詹事丞曾試圖討好她脫身。這名柳詹事丞當時安排了婢女替沈鳳璋煮茶,並且想把這名婢女送給她。如今出現在味然居裏的, 就是那名婢女茶娘。

沈鳳璋並未因為曾與茶娘有過一面之緣而放松下來,她修長的五指仍牢牢鉗住茶娘的手腕,眼眸如炬, “你有何目的?!”

她不信, 平白無故, 茶娘會往她前胸伸手。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或者, 懷疑了些什麽!

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也早已虎視眈眈緊緊盯住茶娘,看上去只要沈鳳璋一聲令下,立馬就會扭斷茶娘的脖子。

沈鳳璋雖然是女兒身, 但因為從小鍛煉, 如同男兒一般長大,手勁不算小。

茶娘只覺被鉗住的手腕似乎骨頭都要碎裂開來,當真是鉆心的疼!疼得她臉都扭曲起來, 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淌下, 流入她眼裏, 模糊了她的視線。

在刻入骨髓的疼痛中,茶娘咬著牙, 望著沈鳳璋,艱難地吐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沈大人,奴對您絕沒有任何惡意!”

她將目光移向地上的茶水,再次一字一頓開口,“若奴真想害您。”茶娘停了下,喘了口氣,等那陣疼痛稍稍過去一些後,才繼續開口,“又怎會打翻茶水?”

沈鳳璋深深地凝視著茶娘,過了一會兒,終於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郎主?”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輕聲提醒了一句。

沈鳳璋微微搖頭,仍然松開了鉗住茶娘的手。

手腕上力道一去,陡然放松下來,茶娘差點摔倒在地上。她穩了穩身子,大口喘了幾下,抽出帕子擦掉額角汗水,整理好散亂被打濕的鬢發,藏起已經滿是淤青的手腕,重新看向沈鳳璋。

茶娘將目光落在沈鳳璋眼眸下方一寸之處,恭敬地稟報她知道的情況。

殘留著幾分虛弱與沙啞的溫柔女聲在閣子中輕輕響起。

“大人,煮茶是奴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什麽樣的配料、什麽樣的茶葉,能煮出什麽味道的茶,奴只需聞一聞便能知曉。奴方才得到老板吩咐煮一壺茶給這間閣子的客人送來。奴煮完茶,聞到茶湯的香味,發現這次的茶有問題。見到閣子裏的客人竟然是您後,奴生怕大人您被這茶所害,索性打翻了茶盞。”

沈鳳璋輕而易舉就從茶娘這段裏聽出幾個漏洞。如果閣子裏的客人不是她,茶娘就會任由客人喝下這茶?

沈鳳璋沒興趣知道茶娘會怎麽做,她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

“為何見到是我,就決定打翻茶盞?”

茶娘低眉順眼,聲音柔軟似水,“奴自是知曉大人的厲害。”她頓了頓,撇去聲音中故意顯露出來的溫柔,莊嚴鄭重,“奴也是想求大人一件事。”

茶娘話音未落,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沖著沈鳳璋叩了三個響頭。

“奴有一個阿弟與一個阿妹。奴姊弟三人原是世家家仆,因奴阿弟一時疏忽打碎主母心愛之物,奴阿弟被杖打致死,奴與阿妹二人,則被發賣出府。在柳詹事丞府上見到大人之前,奴已輾轉多次。奴想請大人大發慈悲,救奴與阿妹脫離苦海,不用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茶娘情真意切,神情誠懇,然而沈鳳璋卻半點未曾動容,她一臉漠然看著茶娘,“你憑什麽讓我救你和你阿妹,只憑那一杯茶?”

茶娘聽到這話,心頭發顫。她知道像沈鳳璋這樣的人,就算沒有她多此一舉摔碎茶盞,說不準也不會直接莽撞地飲下那杯茶。

然而——這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前幾日,有個外地茶商看上了她,跟老板提過要買走她,老板已然心動,不過是嫌價錢給的不夠高。一旦她離開建康,又要怎麽照看還深陷於泥潭之中的小妹。

沒有她的照拂,小妹如今年紀也大了,再待在那個地方遲早會……

茶娘實在不忍再繼續想下去,只要一想到小妹未來會遭遇那些事,她就心痛如刀絞。

所以,她絕對不能離開建康!甚至於,她必須想辦法把小妹從那裏帶出來!

想到這,茶娘一咬牙,把心一橫,擡頭看向沈鳳璋,眼裏顯出幾分掙紮,“大人!我知道您的一個秘密!”

沈鳳璋望著茶娘那張混雜著猶豫、掙紮、痛苦等諸多情緒的臉龐,知曉她可能想說什麽。然而,她絲毫不曾流露慌亂之色,鎮定自若。

“哦?”沈鳳璋氣定神閑地俯視跪在地上的茶娘,“秘密?”她微微俯身,湊到茶娘跟前,眼眸裏波瀾不興,聲音平靜地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你可知曉,上一個威脅我的人,墳頭草都已經長到三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