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

聽了沈鳳璋的話, 芳芷越發不解。她看著沈鳳璋重新疊好小紙包,將它塞回花瓶之中。

“郎君?”

沈鳳璋沒有開口解釋自己的行為, 而是向芳芷吩咐道:“讓劉溫昌來書房見我。”

劉溫昌踏進書房的時候,一眼看到一身白袍的少年郎君站在窗口,凝神望著窗外。他記得不久之前, 郎君知曉真相之時, 也是站在同樣的地方。然而,窗外風景依舊, 郎君如今的心境想必大有不同。

聽到聲音的沈鳳璋轉過身來,看著劉溫昌, 開口問起鄭氏這幾日的所作所為,得知鄭氏這幾日一直在查散布謠言的幕後黑手,一心想要為她破除謠言時,沈鳳璋臉上顯出幾分笑意。只是那笑冷若寒霜, 沒有半分溫度。

劉溫昌垂眸,繼續匯報對鄭氏的監視情況, “郎君,鄭娘子雖然沒有查到三娘子在背後散布謠言,但她查到了三娘子正在嘗試給二娘子下藥。”

劉溫昌的聲音斷了一下,略微停頓一會兒, 他才繼續說道:“不過,鄭娘子沒有阻止三娘子。她甚至在幫三娘子害二娘子。”

書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變得格外闃寂,連夏日小飛蟲撞在茜紗窗上的細小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一聲滿是諷意的冰冷笑聲突然響起, 打破一室沉寂。

沈鳳璋偏頭望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知曉“真相”後落荒而逃的背影。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鄭娘子就是這般性格。她現在自覺自己認錯了人,多年母愛錯付,反而將親生女兒害得遍體鱗傷。對她來說,只有讓沈湘珮也變得那麽慘,才能減輕她內心的愧疚自責。

她唇角微微翹起,似嘲諷又似悲憫。鄭氏如今越是狠下心傷害沈湘珮,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會越崩潰。

沈鳳璋沒有再理鄭氏和沈湘珮的事,她淡聲朝劉溫昌吩咐了幾句,讓他想辦法把散布謠言的罪魁禍首是沈湘瑤這件事透露給鄭氏知道。

她特意解了鄭氏的禁令,把綠珠等人還給鄭氏,為的就是讓鄭氏去對付沈湘瑤。整個沈家若是要找兩個讓她最厭惡的人,除了鄭氏就是沈湘瑤了。

“是。”劉溫昌應聲,微微垂首,轉身朝門外走去。在他快要走出書房時,突然被一道清越的聲音喊住。

“等一下。”

劉溫昌轉過身,恭恭敬敬,“郎主還有何吩咐?”

窗外樹上綠葉在午後熏風裏微微晃動,投下一片顫抖的陰影。白衣如霜,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君望著地上的樹影,沉默著沒有開口。

劉溫昌站在原地,靜靜等著。半晌,他終於聽到清越的聲音緩緩響起。

“派人去把二娘子的藥換了。”

當年“狸貓換太子”,致使原主和沈湘珮兩人命運大變,原主一生被毀,沈湘珮卻順風順水。在這件事上,該如何看待沈湘珮,她不想去論。她占了原主的身體,自然會替原主感到不平。

她如今設計這場陰謀,是想報復鄭氏。在她設計的這樁謀劃中,沈湘珮是無辜者。如今鄭氏為減輕心中負疚,放任甚至推波助瀾傷害沈湘珮。仔細算起來,沈湘珮是因她而受無妄之災。

但凡要害沈湘珮的,如果不是鄭氏而是其他人,她都可以不管。但鄭氏因為她的謀劃,要對在這件事上全然無辜之人下手,她做不到放任自流,視而不見。

巧就巧在,這個無辜之人正好是沈湘珮。

她若是因為報復,而任無辜之人受到傷害,又和鄭氏之流有何區別。

並非冠上報仇之名,便可百無禁忌。她曾經是“復仇”屠刀下的受害者,前未婚夫的報復,讓她家破人亡。她絕不允許自己在手掌大權之後,以“復仇”為借口,成為像人渣未婚夫那樣傷害無辜者的施暴者。

想到此,沈鳳璋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聲音變得堅定。

把沈湘瑤交給鄭氏對付後,沈鳳璋沒有再管這兩人。方懷勝的案子還停滯著,她在鄭氏身上已經浪費太久了。

……

廷尉府大牢刑房裏,懸掛在墻上的長鞭,彎弓等刑具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黑色血汙。刑房角落的炭盆裏,插著燒得通紅的烙鐵。在昏黃的燭火之下,整座刑房顯得越發陰森可怖。

一身囚服,被枷鎖鎖住手腳的方懷勝被身後的獄卒一把推進刑房。趔趄了一下,他勉強穩住身形。

方懷勝被關了大半個月,身形消瘦不少,精神卻還好。此刻進了這座陰冷的刑房,他也只是微微皺眉,沒有過分顯出驚惶。

負責審訊的廷尉平盯著到了刑房後依舊擺出巋然不動姿態的方懷勝,心頭滿是惱怒。沈大人把審訊一事交給他,偏偏他審了這麽久,方懷勝都不開口。今日把方懷勝帶來刑房,已經是最後的手段。

他深吸口氣,拔高嗓門,“方懷勝!本官命你速速交代所有情況,否則休怪本官對你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