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話

出了內史府大門, 沈鳳璋卻沒有直接回尉營,而是去了大牢。

這些人既然不想她在城中著手, 那她就換個地方。

管理京畿治安的中尉營下有四曹,這監牢便設在中壘一曹之下。

正與人聊得火熱的中壘令,聽到下屬來報沈中尉來了,眉頭不禁一皺。這位上官不去抓盜賊,來中壘做什麽嗎?

盡管心中不耐煩,但中壘令面上還是擺出一副殷勤模樣, 快步去迎頂頭上官。

然而他還沒走出府衙,就見沈鳳璋已經大步走進來。

“沈大人, 您怎麽過來了?”中壘令立馬反應過來, 湊到沈鳳璋身邊。

“我來提幾個人。”

中壘令顯然沒想到沈鳳璋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驚詫地重復了一句,“提人?”

沈鳳璋眼眸流霜, 淡漠冰冷地瞥了中壘令一眼,“怎麽?本官提不得?”

心中頗為輕視這位上官的中壘令被那如同寒刃一般,冷氣逼人, 刮到骨頭裏去的一眼看得渾身一僵, 呆立在原地。他一直覺得他這位上官就是出身好,運氣好, 阿諛奉承才能在這麽點年紀擔任中尉。前幾次見面, 沈中尉也沒表現出這般強勢的態度。他們這些人見新來的草包中尉一心要肅清建康及周邊各縣治安,還都等著看這位上官的笑話。

然而這位上官實際上顯然不是個草包。

回想起剛才那冷漠無情,充滿威勢的眼神, 中壘令心頭泛起寒意,一股冰冷從腳底竄到天靈蓋。回過神來,他急忙朝著已經走遠的沈鳳璋追過去。

重新跟在沈鳳璋身邊的中壘令屈膝彎腰,明明是比沈鳳璋高的個子,看上去卻比她矮了將近半個頭。

“大人想提哪些人?您只管跟下官說。牢裏昏暗腌臜,大人留在上邊,下官替您去把人帶過來。”中壘令是個識時務的,看出沈鳳璋沒那麽簡單之後,立馬見風使舵,毫不猶豫改變態度。

中壘令前倨後恭的態度變化根本沒被沈鳳璋放在眼裏。她冷聲回絕掉中壘令的提議,命令中壘令帶自己去牢裏。

大牢果然如同中壘令所言,光線昏暗又十分腌臜,一走進裏面,立刻就有一股酸腐臭氣朝沈鳳璋撲過來。她面不改色,在舉著火把的牢頭們帶領下,路過一間間牢房。

牢房裏關著不少人,有些人縮在角落,哪怕聽到動靜,也不擡頭。有些人見到氣勢卓然、顯然身份不低的年輕郎君,立刻扒著欄杆,大哭大喊求放他們出去。

陰冷的牢房瞬間嘈雜起來。

“全都給我閉嘴!”跟在一旁的另一名牢頭拿起長棍,在牢房欄杆上狠狠一敲。

鋪天蓋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刹那間消失一空,只余下壓不住的低低哭聲。然而,在昏暗陰冷的牢房裏,這種低微幽怨,不絕如縷的哭聲反倒顯得越發可怖。

一進牢房,中壘令就在不動聲色觀察新任上官。

不管是見到牢房裏臟亂的環境,還是看到這麽多撲在欄杆上哭喊求饒的犯人,這位年紀輕輕的上官都是神情淡然,無動於衷。

火把上燃燒的火焰在牢房裏跳動,明滅晃動的光芒映照在對方臉上,在高挺的鼻梁一側落下一片陰影,顯出幾分冷酷。

“之前抓回來的盜賊都關在哪裏?”

中壘令被突然轉過來的上官嚇了一跳,結巴了一下,急忙引著沈鳳璋走到裏邊的牢房裏。

沈鳳璋慢慢走過這幾間牢房,銳利地眼眸掃過裏邊這些人。一共八個人,哪怕是被關在牢裏,依舊看上去比較精壯。她走過去的時候,五個人擡頭看了她幾眼,有一個人一直盯著她,還有兩個人自顧自睡在稻草上,根本不把走進來的他們當一回事。

大致了解完這幾人的情況後,沈鳳璋朝中壘令吩咐道:“把這幾人全都帶出去。”

這下,這八人全都看過來了。“喂!你們要做什麽?”

沈鳳璋沒有搭理他們,徑直走出了牢房。留下來的中壘令看看這幾個罵罵咧咧的家夥,厭惡地一皺眉頭,揮手命令獄卒把他們帶出去!沈中尉還能做什麽,不外乎是提出去問問情況。

然而,中壘令萬萬沒想到,沈中尉居然不止是提出來問情況,她還想把這些人帶出去!

中壘令聽著沈鳳璋對這幾人說的話,臉上顯出焦急之色,“大人,這些都是犯人,怎麽能?!”

沈鳳璋瞥了中壘令一眼,那如淵海一般的眼神,瞬間讓中壘令禁了聲。她繼續看向這些犯人,臉上沒有半絲笑意,冷然若冰湖深處的寒冰。

“本官方才所言,你們都清楚了?”她眸光沉沉,以一種緩慢但極有重量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

八人裏,個子最高,最強壯的大漢嗤笑一聲,“這位大人,您想讓我們替您賣命,總要給我們點好處。只要大人您把老子犯下的罪給銷了,老子一定給您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