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

沈雋在府中抓到沈湘瑤無意中泄露的破綻時, 沈鳳璋正與當今至尊在牛車裏賭雙陸。

外表樸實無華,內裏別有乾坤的牛車停在青溪邊上, 看似隨意,實際上早有無數侍衛藏在周圍,暗地裏戒備著。

牛車裏,沈鳳璋與當今至尊相對而坐,兩人中央的小案上擺著一副雙陸棋。

看到維持原樣的雙陸棋盤,當今至尊分外高興, 沈家這個小郎君果然對他胃口。他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其實, 沈鳳璋若是個庸才也挺好, 那樣她就能做南陽的駙馬, 時常進宮陪他下雙陸。

“陛下因何嘆氣?”沈鳳璋擲完骰子,擡起頭朝對面的當今至尊輕聲問道。

跪在當今至尊身後的蔡進不動聲色瞥了沈鳳璋一眼。朝中大臣面對當今至尊時, 哪個不是戰戰兢兢。這位沈家郎君年紀不大,初次為官,面對當今至尊時, 卻能和為官多年, 位高權重的老臣一般,泰然自若。這可真是命中注定她會有大造化。

哪裏有什麽命中注定。沈鳳璋只是結合諸多方面的信息推測出當今至尊更喜歡這種平和態度罷了。

喜歡隱瞞身份四處去找人賭棋, 名聲荒唐卻不暴戾, 更重要的是,昨天在她喊他身份後,不僅沒有發怒, 反而願意聽她講完她的看法。這位陛下顯然不是唯我獨尊型的霸道帝王。

果然,面對沈鳳璋這種算不上畢恭畢敬的姿態,當今至尊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挺舒服。他沒料到自己方才竟然嘆出了聲,聽到沈鳳璋問,他索性一邊移動黑色棋子,一邊向沈鳳璋解釋自己方才嘆氣的原因。

對於當今至尊方才嘆氣的緣由,沈鳳璋早在這麽短短的一會兒工夫裏就生出諸多猜測。是為世家、寒門之爭擔憂?還是怕她處理不好這些事?亦或是邊關戰事生變?

腦中滿是國事政事天下事的沈鳳璋,萬萬沒料到當今至尊嘆氣竟是為了這個!她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抓住這個機會,擡眸朝當今至尊微微笑道:“區區小事,哪裏值得陛下憂心。莫非微臣不是南陽公主駙馬,就不能時常入宮與陛下下棋了?”

做臣子的,哪個不想和皇帝關系親厚一些,更何況是她這樣要做孤臣、酷吏的。

當今至尊大笑起來,“沈卿說得沒錯!不過——”他話音一轉,想到南陽,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若是孤替你和南陽賜婚,你可願意?駙馬只任閑官,也不過是前朝所定的規矩罷了。”

沈鳳璋握著骰子的手一緊。她當初抓著機會去當今至尊面前表現,就是怕當今至尊給她和南陽賜婚。沒想到當今至尊都看到自己的價值了,竟然還會這樣說。

沈鳳璋心中喟嘆一聲,一邊感嘆這位陛下是真得寵孩子,一邊起身伏在地上,用自愧不如的語氣惶惶不安道:“南陽公主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微臣惶恐,實在配不上南陽公主。”

當今至尊望著伏在地上的少年,眼眸沉沉,帶著幾分嘆惋。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在他看來,沈家這位郎君才是真正得可與日月同輝,若非著實喜愛沈鳳璋,他也不會主動提起這事。不過,這樣也好,南陽性子刁蠻,若真讓沈鳳璋娶南陽,他還有些舍不得。

讓沈鳳璋從地上起來後,當今至尊話題一轉,終於移到正事上去。

他推動著黑色棋子往前移,聲音沒了方才的柔和,終於顯出幾分坐擁天下,執掌大權的帝王模樣,“沈卿,你可知曉孤為何讓你擔任中尉一職?”

沈鳳璋當然知道,當今至尊這是還放心不下她的能力,想讓她在中尉這個位子上做出點事情來,然後再考慮到底用不用她。

果然,沈鳳璋把這番話一說,當今至尊臉上顯出隱隱滿意之色,“不錯。你既然已經明了孤的意思,那孤也不再多言。據孤所知,建康周圍屬城有不少盜賊,你若是能在半年內督捕這些盜賊,孤便將你調任。”

沈鳳璋推動著手下的白棋往左移了三步,然後才擡頭看向當今至尊。

車廂裏一時間寂靜無聲。清脆的鳥鳴聲以及涓涓溪流聲從車窗外傳進來,遠處踏青的郎君女郎嬉笑之聲也清晰可聞。

透過簾布映進來的陽光將沈鳳璋純黑的眼眸照得格外明亮,她俊朗清秀的臉龐上帶著笑,看上去溫文爾雅,謙遜平和,然而格外篤定的聲音卻透著幾分張狂自信,“無需半年,三月足矣!”

“好!”當今至尊撫掌大笑,沈鳳璋比他想得更有銳氣!他親自在沈鳳璋肩膀上拍了下,“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

沈鳳璋擔任中尉一職的消息很快就傳開去了。但凡知曉這件事的,個個驚訝不已。

鐘山別院,袁九郎正大擺宴席,與人喝酒。酒宴上有人提起這事,袁九郎剛剛入口的酒差點沒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