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

一大清早,天還未大亮,建康城寬敞整潔的青石板大道上,一隊體面氣派的車隊破開茫茫晨霧,緩緩朝城外的雞鳴山駛去。

牛車停在雞鳴山腳下,坐著肩輦,沈家人終於來到棲玄寺。

收到信沈家人今日會來,鄭氏早早便等在了山門口。遠遠見到坐在肩輦上的老夫人等人,她立刻帶人迎上去。

“阿家。”鄭氏笑容熱情,親手扶老夫人下來。

老夫人點點頭,帶著眾人跟隨鄭氏走入寺裏。路上,鄭氏告訴沈老夫人雲遊至此的慧顯大師今日恰好出門訪友,切磋佛法去了,明日才能回來。得知明日才能見到慧顯大師,沈老夫人也不急,他們早已準備好在寺裏留宿的打算。

沈老夫人想去抄寫經書,鄭氏、虞氏還有沈二夫人見狀,都說要陪老夫人一起抄。

待在虞氏身邊的沈湘珮一聽,張口想說自己也陪著祖母去佛前抄經。話還未出口,手腕便被虞氏輕輕一拉。

虞氏年紀和鄭氏相仿,看上去卻比鄭氏年輕好幾歲,她容貌淡雅,身上有種超然物外、貞靜淡泊的氣質。大部分時候,除了教養愛女,其他事她都不聞不問,今日難得朝沈老夫人開口道:“阿家,孩子們甚少來棲玄寺裏,正巧慧顯阿上今日不在,不如就讓幾個孩子在寺裏逛逛。也別讓他們跟我們一道去抄經了。”

抄經這事,枯燥乏味。沈老夫人聞言,點頭道:“也好。”

沈湘珮拽了拽虞氏的衣袖,清亮的眸子盯住虞氏,小聲道:“阿娘,我想和你們一道去抄經。”

虞氏拍拍她的手,同樣低聲道:“聽話。你這幾日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彈琴練字,正好趁今天這個機會,在寺裏轉轉,散散心。別把自己逼得太緊。棲玄寺後山有株很大的菩提樹,可以去看看。”

聽出母親話裏的關切和擔憂,沈湘珮壓下不情願,輕輕點頭。

沈老夫人帶著人離開天王殿,朝抄經的佛堂走去,留下一幹小輩在天王殿裏。

負責接待沈家人的知客僧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不知幾位檀越想去哪座佛殿?”

沈鳳璋瞥了眼其他人,收回目光,看向知客僧,“多謝師傅,不過我想自己在寺裏走走。”朝知客僧合掌行完禮,她率先帶著仆從離開天王殿。

沈雋見狀,也溫和笑著向知客僧表示想要自己去上香。見沈雋帶著黎苗走出天王殿,沈湘瑤連忙帶著胞弟沈鳳毓追上去。

只剩下沈湘珮一人由知客僧帶領著,朝大雄寶殿走去。

棲玄寺是座歷史悠久、地位崇高的古刹。哪怕在這個佛教興盛,佛寺林立,四百八十寺矗立煙雨中的時代,棲玄寺也有大周第一寺的美名。

建康城中信仰佛教的達官貴人,大多都喜歡去棲玄寺上香。

沈鳳璋在寺裏走了沒多久,就碰到了熟人。

藥師殿裏,錦衣華服的少年滿臉無精打采,卻還要努力強裝出在認真聽僧人講解的樣子。趁著大家沒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華服少年趕緊扭過頭,想要偷偷打個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眼角還掛著擠出來的淚,華服少年忽然一愣,臉上驟然顯出欣喜之色。他朝站在大殿口的沈鳳璋驚喜地眨眨眼,飛快扭頭一拉身側兄長的衣袖,“二兄,我見到璋表兄了,我去和她打聲招呼。”

不等兄長回話,鄭沅廷便如旋風一般跑到沈鳳璋身邊,拉起她的手腕,直直沖著殿外跑去,半點不給沈鳳璋和鄭二郎打招呼的機會。

鄭沅廷是鄭氏嫡兄幼子,比沈鳳璋小兩歲。鄭氏不喜歡原主和她娘家親戚走得太近。鄭家人對沈鳳璋態度也不熱絡,唯獨鄭沅廷偏偏和沈鳳璋關系極好。

一口氣跑出藥師殿,鄭沅廷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大口喘氣,好一會兒他才恢復過來,精神十足,“總算不用在裏邊聽那些無聊的東西了。”

初次見面,鄭沅廷給沈鳳璋留下的印象不錯,她笑著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你怎麽在這兒?”

“阿娘讓我和二兄來棲玄寺請一尊藥師佛回去。”鄭沅廷隨口解釋了一句,擺了擺手,“不說了不說了,還好碰見阿璋表兄你,否則沒勁透了。來來來,阿兄,我帶你去逛逛。”鄭沅廷說完,拉著沈鳳璋的手,風風火火跑進寺裏。

鄭沅廷聽了一早上佛家故事,正好這時候拿出來用。他帶著沈鳳璋穿梭在各大殿裏,一邊解說,一邊和沈鳳璋閑聊。

“什麽?!”鄭沅廷跨進大雄寶殿的腳一頓,“那個私生子也來了?”他把腳一收,轉身就想走。

沈鳳璋連忙拉住他,“去哪兒?”

鄭沅廷看著沈鳳璋,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是去找沈雋玩啊。”少年英氣勃勃的眉眼間藏著壞,說到“玩”這個字時,嘴角一翹,沖沈鳳璋擠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