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石落地

四月的風,方才吹著還是暖的,這會卻倏而變得冷了,陳鸞驀的清醒了,涼水從頭灌到腳。

哪怕已經知道他會來,但萬萬想不到竟是小郡主騙來的。

不過想想也是,他那人那樣冷的性子,這樣的場合,自是能少沾惹就少沾惹的。

沈佳佳凝神,輕輕環住她的肩頭,冷靜而理智地分析給她聽,“如今太子式微,皇上對八皇子青睞有加,這種時候,你嫁過去,討不著好的。”

她日夜跟在南陽王與兄長身後,對朝堂局勢有著自己的見解,這些話,前世裏,她也曾隱晦地提起過,只是沒有如今這般入骨直白。

陳鸞自然知道她的好,這樣的話,若是被一個翻臉無情的人說了,對王府來說,也是一場不小的禍事。

她們自小相交,好得如同一個人,不然南陽也不能這樣揉碎了掰開了跟她講明白。

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重活一世,她更明白這有多不容易。

輕柔的帷幔卷起,輕紗半角拂過她小半邊臉頰,陳鸞聲音又低又啞,問:“他在哪兒?”

沈佳佳見她終於開口問,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道:“太子今日也來了,現在我父王陪著呢,知道八皇子也在府上,肯定是命人請出去觀賞他那新鑿出來的蓮花池子了。”

“等會我借機尋個由頭叫你兩見上一面,時間有限,長話短說。”

陳鸞有些艱難地點頭,側首露出白皙耀目的脖頸,原就時時蘊著水的杏眸潤得像塊水頭極好的玉,她櫻唇輕啟,道:“南陽,多謝你,總是這樣替我著想……”

話還未說完,沈佳佳就笑著握了她的手,爽朗地道:“我們這麽多年的密友,何必說謝這個字?”

在去月軒的路上,陳鸞心中裝著事,總歸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沈佳佳突然提起這次小宴的目的。

“這回我在嶺南外祖那待了段日子,惹了些事,回來後我母妃便開始費心思替我相看人家,父王和兄長自然都聽她的,可恨我如今,真是瞧見這些人心口就堵得慌。”

陳鸞有些好笑地問:“這滿京城的才子俊傑,竟沒有一個能入得了咱們南陽郡主的眼?”

沈佳佳撇嘴,輕輕地哼了一聲:“倒也不能說看不上,只是王府盛極一時,我兄長又已經與尚書府的那位大小姐定了親,我的婚事,怎麽也不能再顯赫招搖了。”

“如此一來,我父王與母妃,倒更中意一些寒門書生,如這回的探花郎,可你也知曉,我慣不愛文縐縐的書生,平日裏交流都累得慌。”

陳鸞抿了抿唇,帶著些許試探的意味問:“你覺得建威將軍府那位少將軍如何?”

沈佳佳皺了皺眉,而後搖頭道:“聽聞這位少將軍才回京都,我與他尚未見過,也不知他人到底如何,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陳鸞笑而不語,前世,沈佳佳與這位少將軍一見鐘情,成親後恩恩愛愛,只是一直沒有子嗣,也算是一個憾事。

月軒中花團錦簇,芳香四溢,許多後院主母聚在一處閑聊,京中的大家閨秀也都分散開來,各有各的小圈子。

陳鸞與沈佳佳相攜而來,這兩顆京都耀眼至極的明珠,一來就搶占了所有風頭。陳鳶的手原本撫上一片綠葉紅花,結果瞧了這場景,一時沒有收住力道,那花從枝頭掉落下來,咕嚕嚕在地面上滾了一圈。

她狠狠咬牙,而後悄然無聲地隱入角落裏。

男賓女眷間隔開了一條長廊,陳鸞與沈佳佳站在藤蔓覆蓋的陰涼處,如同那眼中泛光的許多大家閨秀一樣,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邊一行五六個人。

紀蕭在前,永遠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模樣,手中執著一柄紙扇,扇子上垂著一塊環形圓玉,這塊玉他直到死還配在身上。

玉上面刻著一個禪字,旁人不知的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可陳鸞卻知道,禪就是東宮那幕僚的小字。

她目光呆了一瞬,直到紀蕭身邊的男人皺眉冷眼望來,隔著一條長長的廊子,陳鸞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卻真實的感受到了那一眼中的冽冽寒意,這一刻暖光盡散,凜冬忽至,陳鸞半分動彈不得,只覺得血液裏都沁入了雪花碎末。

男人依舊是一身再清冷不過的黑衣,衣裳上壓著金絲邊紋,內斂沉靜,自帶一股逼人的氣勢,姿態清冷孤倨,偏偏風光霽月,高高在上。

可陳鸞見識過,他這幅皮囊下,藏著怎樣的謀略與殺伐果決。

也見識過,褪下衣裳後,他堅毅的下顎劃過汗珠,再一滴滴落到她身上的模樣。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慌亂地別過眼,坐在一方石凳上歇息,幾位眼生的官小姐從她跟前走過,細微的議論聲傳入她的耳朵裏。

“這便是鎮國公府的嫡姑娘罷,果真是富貴極了,穿的衣裳都與咱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