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輸(第2/3頁)

心死如灰,自然是沒有那許多的愛恨癡怨的。

可昨夜的事,到底太過荒誕不堪。

她怎麽也是廢太子之妻,占著太子妃的名分,這樣的事,但凡泄露一星半點出去,便是驚天的醜聞。

就是死後,被人們提起,也是要被戳著脊梁骨罵的。

身子處處皆是酸痛,陳鸞姝艷的眉眼攏著寒煙,直到離著久遠,瞧到了那浩浩蕩蕩的儀仗隊,為首的女子一身素淡的青色小襖,嘴角抿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身側的宮女低眉順眼為她執著傘,自己濕了大半邊衣裳。

那女子似也注意到了陳鸞的視線,身子微微一側,站在茫茫雪色中,隔著幾條走道沖著她抿唇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這一笑間的風情,竟有五六分神似了陳鸞。

巧雲這時候也看見了這幅情景,瞳孔一縮,極快地附在陳鸞耳邊叮囑道:“恕妃娘娘估摸著是聽聞了些什麽,若是待會子說了什麽,姑娘且忍著些,日後定有機會解了這般困境的。”

畢竟這位的身份也曾是頂頂尊貴,如今見了庶妹,倒要反過來行大禮,就怕她心高氣傲受不得氣,最後吃了虧。

可似乎無需她勸,美人素手撫上貼著還未來得極摘下的窗紙,細細摩挲半晌,唇畔竟漾起一兩縷笑意,生生沖淡了凜冬寒意。

陳鳶才行至門口,守在這院子裏伺候的宮女太監皆是跪了一地,外頭風寒曳曳,隔著一層素色流蘇珠簾,嫡姐庶妹自出閣後頭一次相見,身份已是天差地別。

黛青色的宮裝瞧起來大氣,宛若瑩白中一抹嫩綠冒出了頭,陳鳶美目一掃,將屋中一切收於眼底,她慢條斯理取下外頭罩著的披風,沖著巧雲等人道:“都下去吧,本宮有話與姐姐說。”

等人都退出屋外,陳鸞勾了勾嘴角,掀了掀眼皮,聲音透著慵懶的啞意,道:“時至今日,娘娘終得嘗所願了。”

算計了那麽多,謀了一個妃位後也坐不安穩,時時刻刻想著排除異己,下藥下到君王面前,她這個庶妹,也是天大的膽子。

“只要皇上能厭棄姐姐如蛇蠍,妹妹鋌而走險一次又有何妨?”

陳鳶到底是有些恨,聲音裏都透著些許的不甘與痛惡。

實在是想不明白,就陳鸞這麽個榆木疙瘩,一腦子的稻草,紀煥在見識她當初貪圖權貴嫁給紀蕭如今又妄圖攀龍附鳳後,怎麽還能安然無恙地活著?

紀煥如此冷靜自持,自然該知曉什麽該留什麽不該留。

她等了一早上,甘泉宮卻還是杳無音信,到底是耐不住,親自來了一趟。

作為管六宮的妃子,於公於私她都該處置了這麽個犯上作亂的女人。

旁人知曉了,也只會誇贊她深明大義。

只是皇上那……

可恨此次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哪怕她自認沒有露出馬腳,也必惹懷疑。

陳鸞微有一愣,旋即嘲諷地笑:“沒出息的東西,從小到大盡是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外頭風停雨止,她平靜地喝下那杯淬了毒的避子藥,水紅色的寬袖邊繡著點點銀色花樣,如同天的邊緣最後一線慘白。

她微微闔眼,放下精巧的酒盞,似是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道:“說來你與你那娘倒是像極,兩頭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陳鳶見她飲下那酒,心裏落下了一塊大石,此刻也不惱,只是撥弄著顏色鮮艷的護甲,輕言妙語道:“姐姐一手好牌落到這般境地著惱也是正常,可成王敗寇,如今塵埃落定,姐姐輸給了我。”

“鸞這個字,當初爹應當給本宮的,可惜了這個寓意極好的字。”

那藥發作得極快,腹中一波一波的抽痛蔓延到心口,陳鸞輕輕扯了扯嘴角,外頭的雪光照得屋子裏也是一片亮堂,只是那光全數落在陳鳶身上,而她狼狽地伏在地面上,如同那些塵埃灰末子一般見不得人。

她從沒輸給過陳鳶,她只是輸給了自己。

輸給了自己的識人不清,愚昧無知。

她漸漸沒有力氣睜眼,只是聽到外頭突然吵鬧起來,先是男人略顯慌亂的冷喝聲,再是女人嘶聲竭力的求饒聲,可這些都離她越來越遠了,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沉,哪怕被男人摟在了懷裏,那種寒涼仍是無可阻攔的入侵,拖拽著她往更深更黑的地界下墜。

陳鸞有些費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第一眼就見到了男人冷硬的眉眼,像鋒刃一樣,她彎了彎眉眼,極低極細地道:“皇上,外邊冷嗎?”

必定是冷的,不然他的手怎麽會抖成那樣?

紀煥穩了穩心神,伸手撫了撫她烏黑的鬢發,聲音卻啞得不成樣子了,“太醫馬上就來了,再撐一下。”

她的周身繚繞著男人身上帶著的青竹味,這味道叫人心安,她輕輕喟嘆一聲,斷斷續續地道:“原……原想著在佛堂度殘生的,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