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與此同時,樂池裏的小提琴手開始齊奏,長笛與黑管共鳴——舞會的最高潮來臨了。

白制服黑手套的侍從手持禮.花.彈站在二樓,“砰”地一聲,金的,銀的,紫的,紅的,花雨般的亮片墜落了一地。鼓掌喝彩聲中,舞池裏,眾人紛紛詢問身邊的舞伴是否介意摘下面具,有人毫不猶豫地點頭,有人卻面露猶疑,還有人直接當眾摟抱親熱了起來。

如此熱鬧的氛圍下,我和埃裏克之間卻是極致的沉默。他微側下巴,雙目有些失焦地看著混亂的舞池,不知道在想什麽。

最後,還是克拉拉打破了寂靜:“說得很好,看來你並不像赫斯特說的那樣對音樂一知半解,相反,你很有自己的想法。”頓了頓,她笑容變得意味深長,“不過,《雙面人》還有一層含義你沒有解讀出來,至於那層含義是什麽,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時間到了,我該走了。”語畢,她儀態優雅地站起身,戴上鑲嵌著白珍珠的絲絨手套。

埃裏克也終於回神,連忙攙扶著她,把她送到了劇院門口。整個過程中,他只對我說了句“站在這裏等我”,就沒再看我一眼,好像剛剛那個因我而震驚失神的人不是他一般。

回來以後,他二話不說,直接拽著我走上了二樓露台,把我壓在鏤刻精細的羅馬柱上。

此時已是午夜,更深露重,夜風寒涼,我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裙,不禁打了個冷戰,胳膊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似乎是有話對我說,卻還是先脫下大衣,裹在了我的身上,生硬地命令道:“穿著。”

我默默把胳膊伸進衣袖裏。衣服太大,幾乎是空蕩蕩地掛在我的肩上。我整個人一下顯得弱勢不少。

“說吧。”他松開我,倚靠在另一邊羅馬柱上,態度冷淡得仿佛我是一個陌生人,“剛剛那些話是誰教你的。”

我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是這個,有些蒙了:“沒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我不信你研究過我的作品,”他不冷不熱地說,“你的音樂素養只是中等。”

“我的音樂素養,和我研究你的作品有什麽聯系?”

他沉默了一會兒,望向別處,神情漠然:“你每次見我都很害怕,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一個害怕我的人研究我的作品?那只有一個可能,你想討好我,讓我放你離開,對麽。”

他說得有理有據,幾乎把我氣笑了:“所以,我當著克拉拉女士的面,大聲跟你表白,說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都會愛著你,在你看來,居然是想要離開你?你這麽聰明,有時候的想法卻堪稱愚不可及。”

他沒有理會我的諷刺,面無表情地陳述:“這種事情你又不是沒做過。”

我氣得差點跺腳,胸口一陣陣悶痛:“那你說說,我什麽時候做過?”

“三年前的事了。”

“好,既然你提到三年前,那你一定還記得那個吻。”我走到他的面前,擡頭逼視他,盡力瞪大眼睛以示憤怒,“你告訴我,假如我害怕你,那為什麽還會吻你?”

他和我對視一瞬,喉結滑動了一下,接著,飛快地轉移了視線:“我也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麽吻我。”

“我說過,因為我喜歡你。”

“是嗎?那後來,在地下我對你揭開面具,命令你吻我的臉,你為什麽扭開頭?”他閉上眼睛,冷笑了一聲,“當初那個吻,說想跟我學唱歌,不過都是些幌子罷了,你最終的目的只是想擺脫醜陋不堪的劇院幽靈。我若不采取強制手段,你永遠不會在我的身邊停留,我猜得對麽。”

我愣了愣,想了半天,三年前……好像是有這回事。

當時為什麽沒有吻他的臉呢?

好像是因為想到了前世他和克裏斯汀……

有些心虛。但我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於是更加強硬地上前了一步,抓住他的兩只手腕:“這些你都說錯了,不過有一件事你沒說錯,我也不該對你撒謊,我確實挺害怕你。”

他睜開眼,愕然而悲傷地看著我。

我心口一抽,強忍住想要哄他的沖動,假裝冷冰冰地說道:“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孩,沒有過人的才華,也沒有豐富的閱歷,從小到大經歷的挫折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我並不勇敢,我承認。所以,在舞台上失聲的時候,我是害怕的;你把我推進籠子裏,我也是害怕的;鼓起勇氣坐到你的懷裏,卻被你按在墻上的時候,我還是害怕的。”

他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目光也黯淡空洞下來,聲音卻始終漠然毫無起伏:“那想必你已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不管你如何指責我,我都不會放你離開,死了這條心吧。”

本來還在反思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過,聽見這話,又被氣了個半死:“對,你的為人,我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