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4頁)

記得有一次吃飯,他親手做了一碟煎鵝肝,放到我的面前,然後若無其事地在我身邊坐下,垂頭看報紙。我嘗了嘗,味道不算難吃,但絕對說不上好吃,總之吃了一口,我就很想逃。他掃我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坐下,以前是怎麽教你的。”

他居然還敢提以前。

……好吧,他確實敢。

他抖了抖報紙,覆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好吃麽。”

求生欲使我說假話:“好吃。”

“我要聽真話。”

“好吃。”

“真的麽。”

“真的。”

他頓了頓,收起報紙,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鵝肝:“那為什麽不吃完。”

“我……”我急中生智,低頭咬了一大口鵝肝。不等他開口斥責,我扣住他的下巴,學著他的模樣,湊過去吻住了他,然後把鵝肝都喂給了他。

他很明顯地一愣,居然就這樣吃了下去。接下來的十幾秒內,他沉默地注視著我,一直咀嚼著,最後喉結一動,吞咽了下去。這個過程中,他始終沒說話。他肯定被自己的廚藝震驚到了吧。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吃完,竟然露出了類似獎賞般的微笑,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繼續。”

……真想說不。這麽多年來,我到底是怎麽忍受他的?

三、魅影視角番外

(一)

“殺了它,或者讓它殺了你。”

地上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根粗麻繩索。他看了看籠子裏的獅子,沉默片刻,說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馬戲班老板穿著神甫般的白袍,皺紋和胡須一起往下墜,看上去就像一只心懷鬼胎的沙皮犬。他大笑著拍了拍埃裏克的臉:“小子,我從波斯國王的手下救你一命,可不是想聽你說,‘做不到’。”說到這,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一步一步退到了鬥獸場的外圍,朝馴獸師一招手,“開籠!——告訴外面的觀眾,好戲開場了。”

馴獸師看也沒看埃裏克一眼,直接打開了獸籠。獅子先是警惕地倒退兩步,見馴獸師沒有阻攔的意思,後肢一蓄力撲了出來。它正值壯年,力量強盛,前爪在沙地上鑿下了深深的抓痕。

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一個勢單力薄的少年,如此血腥而充滿沖擊力的畫面,立刻吸引了無數獵奇的觀眾。有人驚呼,有人鼓掌,有人叫好,有人催促著表演趕緊開始。場上,不管是少年,還是野獸,都對這過於喧鬧的討論聲感到不適。

獅子畢竟是野獸,最先產生了攻擊的意圖。它環顧了一周鬥獸場,最終把目標鎖定在了埃裏克的身上。埃裏克雖然身形修長,手臂和大腿卻缺乏結實的肌肉。它的視線在埃裏克的頸項和腳踝上,反復掃視了好幾圈。它確定,埃裏克打不過它。

野獸捕獵,習慣不動聲色地接近獵物,然後一擊即中。獅子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埃裏克的腳踝,試探性地伸出一只前爪。沙地松弛,它躡手躡腳,沒有驚動一粒沙子。

埃裏克只是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少年,他望著體型龐大的獅子,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誰知下一秒,一道鞭子破空而來,狠狠地鞭撻在了他的背上。他幾乎是緊咬後牙,才沒有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戴面具的小子,跟獅子打一架,你還有活命的機會——往後退,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觀眾也發出不滿的唏噓聲:“退什麽,跟它打一架!”

“小子,你打算做它的盤中餐嗎?”

“大家禮貌一點,說不定這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士。”

……

他喘著粗氣,看了一眼場外衣冠楚楚卻面目冷漠的觀眾,突然意識到這場人與野獸的決鬥,只能靠他自己獲勝。

誰也幫不了他。他只能靠自己。

鞭傷很快滲出鮮血,混合著汗液打濕了他的外衫。他不得不像那頭獅子一樣,弓起背,匍匐在地上,以減輕鞭傷帶來的刀割般刺痛感。獅子還以為他要發起攻擊,後退一步,發出一聲警告的怒吼。但隨即,它就嗅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道,又急不可耐地上前了兩步。

不能後退,也無法前進,他唯一能把握在手中的,只有匕首和繩索。然而,就在他把手伸向匕首的那一刻,一個馴獸師走上前,將匕首踢到鬥獸場的外圍:“老板說,這是你剛剛後退的懲罰。”

恐懼,憤怒,猛烈如颶風的殺意,差點在一瞬間摧毀了他的思考能力。他閉上眼,一把抓住粗麻繩索,用力到手臂青筋突起。

馴獸師不以為然地踹了一下他的肩膀:“再磨蹭,信不信繩子也沒收。”

他垂下眼睫,握緊雙拳,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些人,不,他碰見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把他當人看待過。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還要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