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頁)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演第一幕了麽?

這時,曲風突然急轉直下,隆重而洪亮的管風琴聲響起,就像是史書的第一頁,無盡盤繞的地下旋梯,陰沉冬夜中的蒼白閃電。每一個音符都讓我頭皮發麻,呼吸加速,仿佛聽見了沙漠上侵蝕一切的風聲,但同時,也讓我疑惑到極點——《牧羊女》整本樂譜我都翻過,並沒有這首曲子。

與此同時,伴奏漸弱,小提琴手們整齊地連用數十個尖利的跳弓。

覆在雙眼上的黑絲緞,毫無征兆地被揭下,強光卻沒有刺入眼中,擡眼一看,是魅影的手掌擋在了我的眼前。來不及為他的體貼感到欣喜,雙肩已被他抓住,強勢地轉了過去。

與他對視的刹那,心跳比十六分音符還要急切短促。

台上,序幕的布景都已撤走,中間放置著一個一人高、三人寬的道具,上面罩著一張黑色天鵝絨,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伴舞們紛紛離去。空曠的舞台上,一時間,只留下我和他。

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上前一步。或許是角度問題,或許是光線不對,這一刻,他的眼睛形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美麗,不再優雅,是野獸被利劍刺破偽裝,暴露出骷髏般可怖的眼洞。

我心中朦朦朧朧猜到了什麽,正要說話,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唇上,輕而又輕地說:“噓。”

如此簡單的一個音節,他的雙眼竟然射出奇特、詭異的亮光,手指發顫,喉結急切地滑動著,頸項間有青筋浮起。

他情緒失控了。

同一時刻,交響樂隊奏響熟悉的主旋律。我睜大雙眼,渾身血液逆流沖上頭頂,這是——

他逼視著我,捏著我的下顎,重重地往上擡起:“對於一個怪物而言,一個親吻就會得到他們的……”最後一個詞,他貼著我的耳朵唱出,“忠誠。”

……《美女與怪胎》最後一幕的宣敘調,怪不得旋律如此熟悉。和當時在我身後發出的、波瀾不驚的歌聲不同,這一次他唱得又快又急,幾個小舌音甚至帶上了興奮的顫音。我聽得熱汗直流,一顆心也提到喉嚨口。觀眾席爆發出嗡嗡的討論聲,有人在大聲質問指揮是不是樂譜出錯了。

擡起手,我試圖關心他。然而下一秒,馬上被他使勁扣住手腕,用黑絲緞緊緊地綁在了一起。他舉起我的手,親了親我的手指,聲音透出壓抑而混亂的瘋狂:“別想逃。”

說實話,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明顯、如此激烈的情感,他在我的面前,一向沒什麽表情,沒什麽情緒波動。說沒被嚇到,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

輕籲一口氣,我張開口對他說:“我沒想逃。”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發不出聲音。

我以為是緊張害怕的原因,清了清喉嚨,再次開口:“我沒想逃。”

然而還是發不出聲音。

幾乎是立刻,我就想到那個玫瑰色水晶瓶,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他對上我的目光,像是無法操控表情般,冷而快速地笑了一下,隨即,卻露出那天在舞台上,我看到過的,悲傷而復雜的眼神。

他垂下頭,第一次無比憐惜地碰了碰我的唇:“原諒我,梅格。”這也是他第一次,只叫我的名字。輕描淡寫的兩個音節,他說得像令人淪陷心痛的歌聲一樣。

說完,他頓了一下,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片刻,再睜開眼時,憐惜消失了,只剩下危險而偏執的冷漠:“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這什麽跟什麽?

……他就沒有想過,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