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把掀開被子,我看著身上幹燥的長裙,一度懷疑自己仍處於夢中。昨天的鬥篷被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平整得就像從未穿過一樣。我茫然地拍了拍腦袋,什麽情況?難道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嗎?

可我清晰地記得自己沖進暴雨中,靴子濕透,一步一個泥印;也記得後來蜷縮在帳篷裏,全身發冷,呼吸滾燙……難道這些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嗎?

伸腿下床,床邊擺放著一雙低跟白皮鞋,鞋頭嵌著一朵做工精致的山羊皮玫瑰。這不是我的鞋,我也買不起這樣的鞋。是誰把它放在我房間裏的?

我一頭霧水,隨手拎了一雙舞鞋穿上,打算等會兒出去問問是誰的鞋子。走到門口,我取下鬥篷抱在懷裏,這時,一個皺巴巴的紙團掉了出來。我撿起攤開,身體驟然一震,那是兩張粘在一起的馬戲班海報。

昨天的事是真的,不是夢。

那我……是怎麽回來的?

有人送我回來的?是誰?還是吉裏夫人發現了我的失蹤,帶人找到了我?

總感覺我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先不管這些,找到赫斯特問清楚《美女與怪胎》的創作者是誰要緊。其實,拿著這兩張海報,心中已有七分篤定,魅影就是這部歌劇的創作者。

這三年裏,他肯定是回到了馬戲班上,開始為馬戲創作樂曲。那天,赫斯特帶我去看馬戲,很可能是魅影的意思。他們應該認識……這樣一想,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十分順理成章了。

至於那句歌詞,那個輕吻……不,不行,光是想到某個可能性,大腦就已停轉,根本無法深想下去。

洗漱的時候,我探頭照鏡子,竟然在嘴唇上看見一個鮮紅的血痂。這個血痂是如此鮮明,隱約可見排列整齊的牙印。我看了又看,確認那不是自己的幻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噤。

我是被什麽東西……咬了嗎?

醒來的一瞬間,不是沒有想過夢中那個狂熱而生硬的親吻,可……可我以為那是夢啊,誰會對夢中發生的事情在意?

心中有一絲羞恥,也有一絲恐懼,我揉揉太陽穴,強迫自己忘掉這個血痂的存在,但它一直隱隱作痛,根本沒法做到忽視。

沒辦法,我只好翻出一件灰色鬥篷,戴上兜帽,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沒想到打扮成這樣,一路上還是有不少人回頭看我。這個血痂就這麽引人注目嗎?

吃過早飯,上午沒有排演,我漫步在劇院的大理石走廊,假裝悠閑地觀賞壁畫,實際上內心已焦灼到了極點。

一會兒碰見赫斯特,我第一句話說什麽好?直接問他認不認識魅影,會不會太過唐突,讓他感到疑惑?啊,糟糕,要是魅影使用化名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跟他準確形容魅影的長相?

想到這,呼吸又亂了。我捂住頭,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心卻幾乎快要跳到嗓子眼,手指也控制不住地發著抖。這種時候怎麽可能冷靜。

令我極其不安的是,等了一上午,赫斯特卻始終沒來。他似乎也從未說過,今天會來劇院。我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打精神,繼續等了下去。

誰知到晚上,他依舊沒來。

一顆心不由得一寸寸灰暗下去,石頭般僵硬地堵塞在胸口。失望與難過洶湧而來,像是鈍刀子磨著神經。我憂慮得無法入睡。前幾天,赫斯特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身邊,想避開他都不行,今天正是需要他的時刻,為什麽他卻一下子消失了?

混亂的情緒沖昏了頭腦,我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是魅影讓他離開的?

他不想見我……所以讓赫斯特離開了?

邏輯不通。赫斯特作為名氣極盛而又心高氣傲的音樂大師,怎麽可能受人擺布?明天再等一天吧。

然而,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再看見赫斯特。心情從一開始的焦急不安,到後來已變得有些麻木。一個月過去,凜冬降臨,金碧輝煌的劇院被覆上一層厚重的雪白。我望著銀裝素裹的天使雕塑,對於再度見到赫斯特,其實已不抱任何希望。

不是沒有拜托過克裏斯汀詢問夏尼子爵,赫斯特到底去了哪裏,卻被告知,他已經離開伯爵府很久了。

我於是把希望寄托在魅影的那封信上,他曾說,靜候演出。這一個月裏,我有一部輕歌劇、兩部芭蕾舞劇上演。雖然都是小角色,但也算符合信中所寫的“演出”。令我再次失望的是,魅影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再聯系我。

他信中所說的演出到底是什麽……我還有可能再見到他麽?

就在我疲憊到快要放棄期待的時候,一天,演出完畢,我小心翼翼地繞開人潮,走向後台,一封鑲金的邀請函忽然從天而降,落在了我的腳邊。

上面沒有紅色骷髏頭,卻寫著我的名字。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