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久久地沉默著,不答應也不拒絕。要不是他的左手一直重復攥緊又松開的動作,我幾乎要以為他在發呆。

不知不覺間,又傳來人聲與腳步聲,而他始終一語不發,看來是指望不上他幫忙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露就露吧,比這更暴露的戲服又不是沒穿過,再說眼前的人明顯對我不感興趣,露了也無所謂。

咬咬牙擡起手,低胸領口頓時微妙地深陷了下去……其實也沒露多少,但畢竟是私密部位,在隨時人來人往的地方露出一大半,令我感到非常不安。

硬著頭皮摸到頭發與鐵釘相纏的位置,我深吸一口氣,試圖用指甲把死結挑開。可是,周圍實在是太熱了,空氣盛夏湖光般閃灼灼地顫動,發絲濕漉漉地粘在雙頰,一開始我還有耐心撥開它,到後來,只覺得煩躁無比,甚至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都怪他……

這個想法一出現,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有了宣泄口。

如果不是他的話,我頭發怎麽可能被鐵釘勾住?

整條走廊那麽長,那麽寬,能站的地方數不勝數,他卻偏偏選擇站在我的身旁,還靠得那麽近,害我只能緊巴巴地貼在梁柱上,頭發裙子因此被鐵釘勾住之後,跟他求助,他還裝傻不管……啊!不想還好,一想真是太氣了。

擡起頭,我向他投去了仇恨的目光。剛好,他也在看我。於是我含著生氣的眼淚,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希望他能明白我此時此刻的心情。

而他快速轉開臉,擡手再度松了松領結,同時喉結十分劇烈地滑動了一下,左手緩緩攥成拳頭。這時候氣得攥緊拳頭的人不該是我麽。

不管了,我打算直接用蠻力扯斷頭發。四周溫度高得不像話,腦袋鈍鈍的,像被誰捶了一拳,再待下去,我不熱死也會被氣死。

就在這時,手腕忽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掌扣住,有什麽東西當頭沉重地罩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那是赫斯特的風衣外套。

“別動。”他的聲音響起,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畫面的原因,這一刻,他簡直就像是在貼著我的臉頰說話,“我要怎麽幫你。”

血液上湧,耳垂控制不住地熱了起來,即使隔著一層呢制布料,也能感覺到他的聲音羽毛般搔過我的耳廓。我單手撐在他的胸上,將他推開了一些:“附近應該掛著剪刀……直接把那縷頭發剪斷就好……”

他沒說話。頭皮輕微作癢,是他在用手指撥弄我的頭發。

好半晌,他忽然說:“幫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麽事?”

他停頓片刻,以一種不容違逆的口吻命令說道:“不準再用剛剛那種眼神看別的男人。”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聽見沒有。”陳述的語氣。

“我剛剛的眼神怎麽了,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話未說完,他手伸進來,懲罰性地捏了一下我的臉,冷冰冰地打斷我的話:“想必你知道,我和吉裏夫人是舊識,她為她的丈夫堅持守寡了那麽多年,我不希望她的女兒被誤認為是水性楊花的人。”

就像是一道響雷劈下,我簡直不知道是該先震驚他的動作,還是先震驚他的話語。我怎麽就水性楊花了……等等,借著他伸手透進來的一線微光,我看見他的小拇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款式陳舊,表面鑲嵌著一顆星光般耀眼的鉆石,略有些磨損,似乎已經佩戴了很長時間。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熟悉感排山倒海而來,腦中嗡嗡作響,有那麽幾秒鐘,我幾乎難以站穩。

或許在上輩子,這枚戒指已不能算作秘密,劇院裏人人都知道它的來歷,但這輩子我敢肯定,除了我,就只有……魅影知道。

因為這枚戒指,本身就是他的。

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指,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不,我不可能記錯,克裏斯汀曾親口對我描述過這枚戒指,我怎麽可能記錯。

當時,她因為沒找到這枚戒指,嚇得直掉眼淚:“怎麽辦,梅格……他命令我,必須永遠戴著這枚戒指,一旦弄丟,則將會迎來他無窮無盡的報復。梅格,怎麽辦,我好害怕,你幫我找找吧,是一枚黃金鉆戒,外圈刻著我和他名字的縮寫:C.D. & O.G.。”(1)

輕輕轉動指環,連呼吸都隨著動作而變得緩慢。我說不清這一刻心裏到底是期待,是害怕,還是什麽。假如他真的是魅影,那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是否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同時,是否也證明,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其實並沒有想象得那麽遙遠……他能容忍克裏斯汀在他的面前被夏尼子爵帶走,是否也說明,這輩子他對克裏斯汀的感情,其實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麽深。

我是否還有機會靠近他、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