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柱子上釘著許多生銹的大鐵釘,掛著一排排剛清洗完的道具,風鈴般輕輕搖晃。離我最近的是一枚粘著雀羽的貓眼假面,以及一條皮質粗糙的馬鞭子。

這是劇院晾曬道具的地方。等我意識到這點時,其中一根鐵釘已勾住了我的頭發。

我不由有些郁悶,晚上為了方便,沒穿束腰,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細棉布白裙。裙子的肩帶很細,是最常見的低胸式樣,這意味著我必須謹慎擡手,因為一擡手就會露出……

“怎麽不說話。”赫斯特竟然再次主動和我搭訕,只是語氣非常冷漠,仿佛有誰拿著槍逼他跟我說話似的。

想起他第一次看我時的厭惡眼神,我感覺他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空氣是一張潮熱而綿密的大網,牢牢地籠罩下來。後背黏黏的,已經出了汗。我晃了晃腦袋,發現頭發和鐵釘越纏越緊,忍不住煩躁地一跺腳:“您可能誤會了,我是在看子爵先生。”

話音落下,氣氛驟然降至零下。

赫斯特倚靠在欄杆上,用拇指和食指松了一下領結,語氣更冷漠了:“是麽。”

“……是的。”所以請你快些離開吧。

然而他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離我更近了一些,夾在黑緞馬甲上的黃金表鏈,在我眼前不停晃蕩。漸漸地,鼻子裏充滿了他的氣息,說不清是什麽味道,好聞,但比濕悶悶的空氣還要讓人發昏。

不知不覺間,我後背已全是熱汗,裙子密不透風地裹在皮膚上。他怎麽還不走。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半晌,他淡淡地說道,“他和戴耶小姐是青梅竹馬。”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頭發上,聽見這話,一頭霧水地反問說:“我為什麽要失望?”

他愣了愣:“你不介意?”

我迷惑極了:“這有什麽好介意的?”

他森冷無比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這個眼神比以往所有目光加起來都要冰寒,仿佛我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假如問號能夠化為實質,我頭頂的問號一定堆得比卡洛塔的假發還高,我到底說啥了……

正要仔細回想一遍對話,這時,我背後忽然一緊,緊接著一松,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腰那裏斷掉了——前一秒還緊裹皮膚的細棉布料,被熱風一點一點地撬開,難以想象的清涼感在身上蔓延開來,同時心臟也瞬間墜入了冰窟。

洗衣房的水蒸氣一直沒間斷過,通風口也不在我身後,所以不可能突然變涼快。

覺得涼快的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

我僵著身子,咬著唇,幅度很小地摸了一下後腰。

裙子也被鐵釘勾住了。

而且勾開了。

與此同時,赫斯特又看了我一眼,這一眼不帶任何情緒。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似乎準備離開了。

從來沒有這麽期盼過一個人快點離開,但他看完時間,依然站在原地,手指關節輕敲著欄杆,不知道在想什麽。

耳根發燙,熱汗順著鬢角一顆一顆往下流,身上的清涼感卻還在加劇,細棉布料一寸一寸地脫落皮膚……我幾乎能想象到最後裙子徹底崩開、整個後背暴露在空氣中的畫面。

今天真是太倒黴了。

就在我以為不會有比這更倒黴的事情發生時,下一秒,更倒黴的事情發生了:我的老仇人——路易斯,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一邊熱火朝天地說著笑,一邊迎面向我走來了。

要是被他發現我現在的慘狀,那我就不用在劇院裏混了。

不過,被赫斯特發現,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談笑聲逐漸逼近,赫斯特又看了一眼懷表,似乎真的打算離開了。不能再猶豫了,我一咬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身邊一拖。他微微側頭,略顯愕然地看著我。

根本沒有時間解釋,我紅著臉,忍著火燒似的羞恥感,小聲說:“幫、幫我……”

“什麽?”他像是還未反應過來。

我只好把他的手掌貼在背後暴露出來的皮膚上,眼裏寫滿懇求地望向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心臟幾乎快要跳到喉嚨,大腦也有些缺氧:“過來,幫我……擋一下。”

他雙眼睜大,神情竟然有一絲懵懂。這種懵懂放在未經人事的少年身上,似乎還可以理解成青澀,可作為一個成熟男性,這時候露出懵懂,就像是在故意耍人了。

沒辦法,我只能再主動一些,雙手環住他的腰,鉆入他的懷中,整張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反正他整個人比我高出那麽多,除非是特地走到他身前仔細觀察,否則根本不可能發現我是誰。只是,後背還暴露在外面。

正常人這會兒都能明白我的意思,然而他還是石雕般一動不動,他到底在想什麽。

談笑聲越來越大,還有幾步路,路易斯就要走過來了。我頭皮發麻,鼻尖發酸,真的是急哭了。踮腳推了推他的後腦勺,我眼眶微紅,幾乎帶上了哭腔:“求你了,用手幫我擋一擋,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