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鐘紹願二十歲那年,已經是深得民心的一位太子,可是遲遲不曾娶妻生子。
他年紀輕輕,學識不匪,才貌雙全,京城裏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好看的男子,鐘紹願不僅模樣生的好,也沒有矜驕傲慢的姿態,謙和恭順。
從他六歲那年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母親。
鐘紹願心底已經接受了母親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只是他的父親還是那麽的固執,都過去了十四年,還是沒放棄。
鐘紹願從來不開口勸,每回見了他父親,只談朝堂之事,從來不說其他的。
鐘硯也沒逼迫這個兒子做過什麽事,哪怕他遲遲不肯娶妻,鐘硯也不曾說過只言片語,任他隨心妄為。
鐘硯其實早就厭倦了春天,他討厭花開的季節,平時能很好壓制在深處的偏執的思念,每每在這個時候就會瘋狂湧出。
這些年,他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每隔兩個月便要大病一場,鐘硯的臉色常年都比旁人要白上一些,看不出氣色,手指冰涼,哪怕日光直直從他頭頂澆灌而下,他身上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鐘紹願站在他身後,抿了抿唇,說:“父親,您在看什麽?”
從他小的時候,就經常能望見他的父親站在這道長廊,目光卻不知望向何處。
鐘硯收回視線,輕描淡寫道:“沒什麽。”
什麽都沒有。
枝頭抽出嫩芽,院子裏一片春意。
鐘硯的眸色淺淡疏離,這雙漂亮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沒有,他忽然說:“還有兩天,又到了你娘親的生辰了。”
鐘紹願嗯了聲,低著臉,默默攥緊了手指頭,他都快要記不住他的娘親長得什麽模樣,只記得那個懷抱似乎很溫暖,那個人也很溫柔。
可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鐘硯和他向來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你回去吧。”
他只想一個人待著。
鐘紹願猶豫半晌,沒有就這麽離開。
鐘硯也沒想到自己這一等就是十四年,他暴戾的性子似乎被這漫長的歲月磨平,倒是真的溫柔了不少。
有時候,他望著那片平靜蔚藍的湖水,也會想要跳下去。
鐘硯忍住了,只有他自己認定了顧盼總會回來的。
等待這件事往往望不到頭,也看不見任何的希望,鐘硯甚至做好了獨自老死的準備,不過他即便是死了,也要讓鐘紹願將他和顧盼的八字燒到一起。
春天剛過,鐘硯看上去依然很年輕,臉上也沒什麽衰老的痕跡,眉眼漂亮,輪廓精致,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
“皇上,顧家那位小子闖了大禍,將平南候嫡子的腿給打斷了。”
鐘紹願低頭發呆的時候,劉墉這個太監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擦著冷汗將這個消息帶到了鐘硯的耳邊。
鐘硯冷淡的興致好像忽然間被挑了起來,那個孽種不是膽子很小嗎?又是個啞巴,只有被欺負的命,這回竟然傷了人。
不過鐘硯聽見這個孽種的消息,心情一貫都不會很好,他冷冷的說:“斷就斷了吧。”
劉墉擦了擦汗,暗叫了聲苦,緊跟著說:“平南候為了給兒子報仇,快把人打死了。”
鐘硯有些暴躁,冷笑了聲,“你去平南候府露個面,別真的叫人把他給打死了。”
他再怎麽厭惡都沒用,還是得留著那個孽種一命。
站在另一側的鐘紹願主動開腔,“父親,還是讓兒臣去吧。”
鐘硯道:“隨你。”
鐘紹願行了一禮,便匆匆出了宮,等他到平南侯府時,趙恒倒在地上,白色衣袍上染了好些汙血,他邁開步子走上前,低眸掃了一眼,只看見一張臟兮兮的臉。
他笑了聲,輕輕將他踢開,“嘖,真可憐。”
嘴上說著可憐,眼睛裏盡是嘲諷。
趙恒十六歲了,長得倒是怪漂亮的,卻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身體也不太好。
平南候見太子大駕光臨,愣了愣,放下手裏頭的鞭子,“太子怎麽來了?”
鐘紹願逢人便露三分笑,“孤這弟弟惹了禍,孤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要來的管一管。”
平南候還真的不太清楚趙恒的來頭,雖說太子和顧家人關系尚可,但他也聽說過,太子與趙恒向來不太對付,水火不容,溫文爾雅處事周到的太子,只對趙恒沒有好臉。
所以他才敢大張旗鼓替兒子報仇。
“還望侯爺手下留情,讓孤能將他活著帶回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平南候有再多的怨氣也沒法子發泄,他道:“既是如此,那太子就將人領回去吧。”
“多謝侯爺。”
“言重了。”
鐘紹願走到趙恒跟前,冷冷一笑,踢了他一腳,神色不耐,“起來。”
過了一會兒,趙恒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整個人看著狼狽至極,脖頸上的鞭痕冒著血,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痛,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