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涓涓的血水從顧盼的喉頸不斷往外冒,石榴裙擺上濺滿了鮮紅的血漬。

這狠絕的一刀幾乎當場就要了她的命,顧盼四肢百骸的力氣都漸漸散去,手腳是軟的,嬌弱的身軀安安靜靜的躺在鐘硯的懷中,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最後一點意識也逐漸消失。

她死的很安詳,面上仿佛好像還帶著笑容,那是一種解脫了笑容,她看上去丁點的痛苦都沒有,好像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鐘硯緊抱著她,恨不得將懷中孱弱蒼白的女人鑲嵌進他的身體裏,可他懷中的女人已然沒有了呼吸,除了她喉嚨湧出大量的血是溫熱的,其他地方摸上去都冷冰冰的。

鐘硯用雙手死死堵住她喉嚨的傷口,這個舉動半點用處都沒有,他這雙手掌裏裏外外徹底被她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染的通紅。

他此時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一個冷酷無情的年輕帝王,他的眼睛裏已經很多年都沒出現的痛苦和慌張,血絲迅速爬滿他的眼眸,眼眶周圍紅的能滴出鮮血。

鐘硯的嗓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啞的,他現在的神色宛若一個失常的瘋子,邊替顧盼擦幹凈臉上的血漬,邊捧著她的臉低聲在她耳邊說:“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死的,窈窈,不會死的。”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連懷裏的人什麽時候沒了體溫都不知道,他努力試圖搓熱她的手腳,自欺欺人。

鐘硯額上青筋暴露,他嘶啞著喉嚨大聲的喊道:“太醫呢!?”

小太監連滾帶爬領著從太醫院揪來的太醫,二人著急忙慌的跑進去,第一眼便瞧見他們尊貴的帝王狼狽坐在地上抱著他心愛的女人。

入目的地方仿佛哪哪兒都是血。

新帝今日穿了件素色常服,袖口和下擺都染上了刺目的紅色。

太醫撲通一聲當即朝他跪了下來,只看一眼,他便知道人沒得救了。

如此大的出血量,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女人纖細的喉嚨上,這一道深深地刀疤格外矚目,可見下手的人是真的就沒想活。

鐘硯用拇指幫她的臉擦的幹幹凈凈,讓她看上去就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他擡眸,看了眼跪在不遠處的太醫,啞著嗓子說:“過來看看她。”

太醫埋著臉,渾身發抖,不敢回話也不敢往前。

鐘硯聲音裏的殺氣陡然增加了兩倍,神情猙獰猶如深淵惡鬼,“朕讓你滾過來!”

太醫咬咬了牙,跪著爬上前去,探脈的手指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將手指搭在顧盼的鼻間,而後又重新低下腦袋,放低了聲音,“皇上…….娘娘已經沒了呼吸。”

鐘硯擡起臉,眼中的神情看起來已經不像一個正常人,他忽然覺得很冷,涼氣順著他的後背往上竄,他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說,開嗓的瞬間,一大口血從他沙啞的喉嚨吐了出來。

鐘硯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茫茫然擡起袖子,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漬,他懷抱著顧盼,低聲喃喃自語,“窈窈,不怕不怕,沒事的。”

他和瘋了已經沒什麽兩樣。

尖銳的疼痛穿心而過,泛熱的眼眶溢滿水光,眼角的劃過幾滴冰涼的眼淚,順著下顎滴在他緊抱著的女人的臉上。

這眼淚來的無聲無息,鐘硯甚至自己都沒覺得要哭,淚珠就先行一步,一顆顆砸在顧盼的臉上。

他說不出話來,手不受控制的抖,茫然無措和極大痛楚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他疼的口不能言。

鐘硯突然記起顧盼方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她恨他,一輩子。

巨大的恨意讓她毫不猶豫的了斷自己的性命,以此逃離他。

她說原諒他,是騙人的。

她用死亡解脫自己,也用死亡來報復他。

等鐘硯恍然察覺自己已經深深愛上她時,顧盼用永遠離開來懲罰他。

他的愛來的太遲,發現的太晚。

涼薄的愛意,無一用處。

書房裏蕭瑟靜謐,半開的房門帶進來的冷風,吹起顧盼的衣擺,鮮艷亮麗的紗裙隨著風的方向搖曳。

鐘硯這張慘白的臉上沒有表情,他抱著顧盼緩緩的站起身子,打橫抱在懷中,輕輕的放在床榻之上,動作小心,生怕驚擾了她的安寧。

小太監機靈,眼疾手快拽著戰戰兢兢地太醫從書房裏退了出去,並且關好了房門。

地上那一大灘血跡刺目礙眼,邊上便是顧盼用來自盡的長劍。

鐘硯盯著地上這把劍看了很久,劍刃上還留著她的血。

這把劍,是慶元帝在他弱冠之年送給他的禮物。

這是一把世間罕見的寶劍,削鐵如泥。

鐘硯用把劍殺過許多人,大部分他都快記不住長的什麽模樣了。

他記得在幾個月之前,他就是拿著這炳長劍將趙煥章穿心,當著顧盼的面親手殺了她當時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