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後的十天其實並不難度過,顧盼也沒清醒多久,對鐘硯說了也才兩句話,便又沒了精神,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快死了,只有鐘硯好像還不太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顧盼在半夢半醒的昏迷中,隱約也有所感覺,男人每天都會在她床邊坐一段時辰,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冰涼,摸在她的臉上並不是很舒服。

男人每天都會親自動手給她擦臉換衣服,喜歡用指腹蹭她的眉眼,還喜歡抱著她說話。

顧盼在意識朦朧時大多都聽不太清楚他都說了些什麽,也記不住他說過的話。

她只是覺得不舒服,嬌軟瘦弱的身軀被男人緊摟在懷中,她好像被鐘硯冷冽強硬的態勢包圍了起來,沒有任何能和他抵抗的力量。

顧盼每天清醒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醒來腦袋依然沉沉的,屋裏一片寧靜,焚著清木香塊,味道清冽,聞著很舒服。

屋裏屋外等著伺候的宮女都不少,顧盼慢慢地坐起來,若是不去看一眼梳妝台的日歷,她已然記不住自己還有幾天活頭。

顧盼臉色虛弱勉強爬下床,挑了件亮眼的石榴裙穿在身上,然後在梳妝鏡前緩緩坐下,蔥白的手指輕輕撫過日歷上被圈起來的日子。

原來她還剩下一天,就能離開了。

顧盼盯著鏡子裏面色蒼白的自己看了好幾遍,她這雙眼睛的深淵中還是有淺顯的恨意,過了良久,顧盼把系統叫了出來,問:“我能提前死嗎?”

系統:【理論上是可行的,看你的心情。】

顧盼早就看清這個系統除了解答問題之外,一無是處,半點作用都沒有。

“知道了。”

可能是顧盼的心情很好,這也讓她的氣色和精神都看上去比平時好了些。

她精心畫了個同石榴裙顏色相襯的妝,隨後出了宮門,直奔鐘硯的書房。

鐘硯卻不在,太監本想攔著她,轉念一想,這位可是新帝寵妃,他得罪不起,便就悻悻收回手,讓她進去了。

意料之外的,顧盼在書房裏見到了她的大兒子,願哥兒。

四歲的小朋友,平日看起來懂事乖巧,規規矩矩的,這會兒卻不知道在和誰置氣,擺著張臭臉,坐在軟塌上,懷裏抱著的五子棋狠狠丟了出去,看起來像再發脾氣。

顧盼這也是第一次見願哥兒發脾氣,這孩子從出生到今天性子一直都很好,除了話少不太愛理人,其他方方面面都很招人喜歡。

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遭。

顧盼走到願哥兒面前,蹲下來同他的視線齊平,望著兒子漆黑的眼珠,摸摸他的臉,問:“願哥兒這是怎麽啦?”

他說不出口,他的玩具被留在宮外了。

他最討厭的弟弟,好像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願哥兒又沒辦法說出來,只能自己生悶氣。

他抱著娘親的脖子,委屈巴巴的說:“我的玩具被人搶了。”

那個討厭的、愚蠢的小啞巴。

願哥兒悶聲悶氣接著說:“算了,我不鬧了。”

鐘紹願很快就想通了,他不是看不出娘親更喜歡也更疼那個小啞巴,現在他被留在宮外,娘親的寵愛就屬於他一個人了。

這麽一想,願哥兒覺得並非難以忍受。

顧盼被兒子緊緊摟著脖子,無奈笑了笑,“娘陪你下棋吧。”

大概也是最後一次陪他玩了。

願哥兒有些羞怯,畢竟他有一段時間沒跟母親親近過,他紅著臉點點頭,隨後乖乖下地將他方才砸出去的棋子一顆顆撿了起來。

顧盼陪兒子玩了一個下午,等到外邊的天都快黑了,她才察覺到時辰不早。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她放下手中的棋子,望著窗外昏黃的天空,有些蠢蠢欲動的興奮。

她在等待,等再見鐘硯一面。

願哥兒躺在她的腿上睡著了,她的手仔細描繪了一遍孩子的眉眼,隨後將守在門外的太監叫進屋子裏,她沉默了太久,這會兒開口說話嗓子聽起來還有些不太正常的沙啞,“你把他抱回自己的屋子睡,今晚不許再帶他過來。”

顧盼是舍不得兒子看見那些慘烈血腥的畫面,稚子無辜,她不能傷害到孩子。

太監雖然費解,但也照做,將睡著了的小太子抱去另一間屋子睡了。

遠方的夕陽如火般艷麗,晚霞似乎能將雲層吞噬,殿內靜謐,窗外徐徐晚風送來初春時陣陣花香。

鐘硯聽說顧盼在書房,忙完事情便匆匆趕來,他走路慣是無聲無息,靜靜站在女人的背後,淺色瞳孔定定落在她的側臉上。

顧盼化了妝,換上了新裙子,光是坐在窗邊,哪怕一個字都不說,都像清純漂亮的仙女。

脖頸又白又軟,頭頂挽起的發髻松松垮垮,幾根細碎的黑發淩亂落下,遮住她嬌嫩白皙的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