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風月已淒涼(第3/4頁)

大慶朝若有皇後、貴妃這一品階的去逝,皇帝輟朝三日、五日,都有前例。偏當今並無輟朝之意,反親自往奉先殿祭拜先祖,為新生的小公主祈求祖宗護佑。先是貴妃喪儀規格幾同於妃,後又十分看重她所出公主,直叫人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朱繡為四品外命婦,也應進朝哭喪守靈。

這還是自去歲不歡而散後,她頭一次見賈母,賈母臉色灰敗,精神氣已散去七分,被邢王二位夫人攙扶著。超品的朝服冠帶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莊重華貴的服飾也掩不住那日薄西山之態。

當今不給貴妃作臉,命婦只需頭一日進宮哭靈,初祭後就無需再去。唯有從殯宮出殯往陵墓時,內外齊集,才需她們這些外命婦再去送靈。

出了內宮,走在甬道上,便有幾個交好的命婦悄悄議論道:“陛下不是很喜歡小公主嘛,怎的如此不給貴妃作臉?”

有的說:“你還不知道呢吧。陛下晉封賈貴人作平嬪,把小公主交給平嬪撫育,除此之外,親自給公主娶了乳名叫‘福佑’,可見對公主的愛重。我聽說這位賢德貴妃十分不知輕重,嫌棄生的是個公主,又恨生公主叫她壞了身子,小公主生下來她這做母親一眼都不願看呢。唉喲,你說陛下能不生氣!”

“什麽,她也忒驕橫了。只要是龍胎,不管皇子皇女,都是天大的福分。陛下都喜歡,她矯情什麽,一點兒慈心都沒有,怪不得死後沒哀榮呢!”

“誰說不是呢,這是賈妃死的及時,若是她活著,過些年只怕連這份哀榮都不能有!”

“陛下還是顧念公主,若不然巴巴指個賈妃宮裏出來的貴人作公主的養母,高位的嬪妃,膝下空空的多著呢。”

“可是這話不假!這位平嬪就是因忠心勤勉才得以女官之身封為貴人,況且聽說她早年病重不能生養,好不容易得了個公主,豈有不對公主好的呢。”

朱繡同相熟的幾個命婦走在一處,低頭不言語,耳朵卻能聽見十幾步開外的夫人們的小話兒。

心下品度一回,這耳朵,只有在這埋藏無數秘密的重重宮闈之中,才最有用處。只今日一日,她聽見的秘事言語就不計其數,怪道外公這些年屹立不倒,在深宮中如魚得水呢。可見順風耳實在是宮鬥的利器。

胡思亂想一下,又思索“平嬪”,這“平”字:惠內無德曰平,分不求多曰平。從封號看,就知當今的態度,若是平嬪安分守己,盡心盡力教養撫育福佑公主,只怕她會是這深宮中無寵無爭,安養到老的嬪妃也說不準。

朱繡心內嘆道:賈貴妃汲汲營營一生,這後福卻叫貼身的丫鬟享了。世間的事,真是神仙難斷。

稍走了些神,耳裏就聽前面石青行蟒緞朝裙的命婦道:“若說有福不會享,這位賈娘娘可是第一任,這謚號都沒有,哪裏有半點貴妃的體面?”

旁邊年歲大些的命婦就道:“她原本封為賢德貴妃,本朝除了列後是四字謚號,這貴妃不都是兩字謚號。只怕是因她封號的緣故,這封號就是謚號了。”

有的忙說:“可不敢這樣說,這謚號沒有旨意是能亂說的。只是我也不懂,前朝的嬪妃,夠不著得謚號的,牌位上寫的是封號,可這位賈貴妃偏生頭一份二字封號,可得難懷禮部的官兒們了。”

忽有個一品服侍的命婦,她先時被圍在當間兒,一直未說話,此時才道:“不然。宮裏去給賈家下諭的時候,稱呼的是賈娘娘。這還罷了,先前皇後召見,說話間說的亦是賈貴妃。你瞧今日,可有宮人或是官員提起‘賢德’二字?都是賈貴妃……”

眾人連同朱繡都吸一口涼氣。這意思,賢德貴妃生前頂著這拗口的稱號,死後卻給擼了,跟誰說理去。

有人小心翼翼打探:“這是陛下對賈家不滿了?”若不然,就是賈貴妃死前糊塗,看在她已亡故和公主的份上,也不至於如此冷待後事。

這話牽扯到前朝國事,列位夫人太太都是有些丘壑在胸中的,一時都沉默不語,叫朱繡聽小話打發這冗長宮道的小算盤也不能實現了。

榮國府中,鳳姐坐在鋪著半舊褥子的榻上,一陣心驚肉跳,拉著平兒問:“咱們來的時候,是不是都囑咐齊全了?”

平兒笑道:“說了千百遍,保證他們一個字都不會忘了。只是奶奶,你怎的不叫二爺給你請朝廷封贈敕命?”這時候不請,以後就沒機會了。敕命品級雖低些,可也能全了奶奶這些年的心願。

鳳姐擺手道:“弄那些虛的作甚,若真叫請了,這會子我還在那邊哭那敗家的根本呢。有這口熱氣,我留著暖自己不好,反去哭她去。”

又問平兒:“二爺安排的人不知妥當不妥當。必得咱們這邊一有事,就立刻告訴莊上知道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