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認出(第2/4頁)

執事太監又催請駕,再不忍別,總是不敢有違皇家規矩,到底是寶馬香車,怎來怎去了。

賈家作興了大半年,浩浩蕩蕩的興修省親別墅,好大的聲勢,只熱鬧了這半晚上,賢德妃的鑾駕才去,就已冷冷清清下來了。滿樹綢綾花朵,滿眼晶瑩亮燈,滿地香屑朱毯猶在,方才還鸞袍高坐,奶奶們親自捧羹把盞,展眼間就骨肉分離,個個疲倦困怠了。

鳳姐事多任重,老太太和太太們還能自便休歇,獨她,又要收拾一應動用之物,又要照管老少,必得忙的不可開交才是。誰知鳳姐眼見熱鬧轉瞬成空,心裏不知怎的,忽就悲涼起來,支撐著的精神氣一沒了,這氣色立時就顯露出來。灰慘慘的形容,黃著一張臉兒,她一向年輕健壯,這會兒卻比賈母和王夫人還不如。唬的身疲力竭的賈母都以為累壞了她,忙命她自去歇著,不可逞強。

反倒是尤氏,接過這一大攤子事情,她當家是做慣了的,除了管不住賈珍,寧府中饋倒也打理的妥當。又有王夫人命李紈從旁協理,為省親收尾的事做的倒還算順當。

鳳姐撐著平兒的手,顧不得下人褒貶說嘴,一徑只往自家去了。到了屋裏,身子一軟就倒在炕上,唬的平兒忙道:“我去尋二爺回來,給奶奶請個大夫看看。”

鳳姐知道這是心裏的病,忙有氣無力的擺手道:“娘娘才省過親,剛走我就請大夫,可叫外頭怎麽看呢。況且老太太和太太被冷風吹凍了這半日,也還沒叫請太醫呢。”

少時賈璉家來,亦是一身的風塵疲憊,眼看王熙鳳這模樣,也嚇一跳。

鳳姐屏退旁人,拉著賈璉的手哭道:“這終究是什麽情形,二爺給我露個實底子,叫我死也死得明白!這大半年,我忙裏忙外,恨不得一個人劈作兩瓣兒使,連咱們姐兒都顧不上,這為的什麽?還不是為了討娘娘討皇家的好兒,不求娘娘能拉拔府裏,縱然不加官進爵,叫府裏的爺兒們能補個實缺也罷了,可這回娘娘歸省,叫我看見什麽了?爺先前還罵我多心,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賈璉垂著頭,一時也沉默不能說話。

就聽鳳姐又哭道:“這宮妃省親,宮裏早就安排的一絲不亂,什麽時候起駕,早早的就定下來,可就這麽一個消息,咱們白在冷風裏凍了半天,才有個太監愛答不理的告訴!這算什麽,這是娘娘身在妃位,卻連個沒根的太監都不拿著當事,你還哄我!怎麽進宮這些年都沒動靜,忽喇巴的就封妃了呢,原來奢想什麽盛寵,我呸,咱們真是銀山銀海的把自己當傻子哄!”

最讓鳳姐驚懼的是:“我聽說娘娘受封有甄家的助益?還有平安州什麽事。那甄家……甄家像是不好了?”還有蓉兒媳婦秦氏死時夢見她來作辭說的什麽瞬間的繁華、盛筵必散之語,本已忘了的,誰知那日往羅翠塢一趟,跟朱嬤嬤說了一會子育兒經,好不容易帶著大姐兒睡一宿,不知怎的又想起來了。

賈璉神色一緊,忙低聲問:“你聽誰說的!”

鳳姐看他神情,就知這些未必是假的,更是郁氣難平,恨道:“好你個璉二!什麽你都瞞著我,那些個偷雞摸狗的事情也就罷了,這種……你也瞞的死緊,果真不是一條心!”

賈璉忙道:“這裏面的事深著呢,就是我,也只聽珍大哥哥醉話露過一鱗半爪,根本說不出甚麽來,要我告訴你什麽!倒是你,從哪兒聽來的?”

鳳姐胡亂擦擦淚,“太太偷偷收了甄家送來的六個大箱子,雖做的機密,可也瞞不過我去。我心裏納悶,少不得暗地裏打聽。那金釧兒,不是,老爺的白姨娘倒是個有心人,她偷聽太太跟甄家的人說話,悄悄告訴了我知道。甄家仙去的老太太可是老聖人的乳母,甄家煊赫這麽多年,甄太妃還健在呢,難道甄家真就能敗了?”

賈璉神色難看,半晌方道:“那平安州什麽的你別打聽,聽珍大哥的口風,似乎牽扯什麽大事。有老太太在,珍大哥雖尊著這邊,可到底東府才是族長……咱們只安生過日子,千萬別露頭。至於甄家,他家盤踞江南多年,聖上的錢袋子倒成他家的了,到底礙了眼。不過這事還壓著蓋子呢,原是林姑父家的大管家,悄悄提醒我一嘴,怕咱們摻和進去,我才知道。”

鳳姐捉著賈璉袖子的手跟脫力一般,啪的掉下來,似哭似笑,勉強道:“不會帶累咱們家罷?”榮國府和甄家都謂老親,相互之間外事內宅牽扯不清,甄家在江南作威作福,賈家、王家可都是出了力的,就連現在見勢不好,甄家轉移財物都先想著藏匿到自家來。若是甄家倒了,焉知不會牽出榮國府去。

鳳姐再不識字沒讀過幾本書,可後宅的彎繞道理卻門清的,突然擡舉晉封娘娘,這跟她從前收拾賈璉的通房丫頭和自己的陪嫁丫鬟是一個道理:擡舉為的是暫且安撫住,好能一個個收拾,等空出手來,這擡舉的多高下場就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