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長地久

次日下午,南創總部大樓。

余思危接到余老太太的抱怨電話,好看的眉毛挑了起來。

“好,我會處理的,您先不要生氣,要不送您去尼斯玩幾天?好,就這麽說定了。”

掛了電話,他面無表情朝宋秘書吩咐:“定票。”

宋秘書知道老板不高興了,但為了做事,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一句:“您看訂兩張還是三張?”老太太,她的現任陪護小盧,還有一個不確定因素——來自聖心的特別助理南檣,老板不是說調給老太太用了嗎?

余思危沒有馬上作答,只是嘴角露出一個莫名難測的笑。

宋秘書心知這絕不是什麽真正的笑,只覺得頭皮發麻十指抓地,背脊頓時挺得硬邦邦。

“那個杜立遠真是豁出去了,為了把人藏起來,連生病這麽拙劣的借口也敢用。”余思危慢悠悠開口。

“這個牛芬芳不簡單。”

他微側頭,活動了一下頸部,就像老虎在狩獵前舒展筋骨那樣。

宋秘書敏銳注意到,余思危自始至終都沒有稱呼那個姑娘“南檣”,只是叫她的原名。

“牛芬芳生了什麽病?”於是他也非常麻利的跟著老板改口,“前幾天見她看著很正常呀?”

余思危嗤了一聲:“聖心人事部說她生病了,是植物神經紊亂,要求病假一個月,還給開了醫院的病假單來。”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滿是嘲諷。杜立遠醫生出身,找人開個病假條再輕松不過。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他堅持要用“植物神經紊亂”這種似是而非的借口把南檣調走,說明他實在看重牛芬芳。余思危不由得更加疑惑,這個漁村妹有什麽特別的,值得杜立遠還沒坐穩院長職位就要得罪自己?據他所知,他不是正和朱能在聖心慘鬥,需要在集團總部找靠山嗎?

“要不,我通知人事將牛芬芳的關系調回總部?”

宋秘書明顯感覺到老板正處於若有所思狀態。

余思危搖了搖頭,轉念道:“去查查那個牛芬芳的詳細經歷,派人去溪周,找當地人,我總覺得她有些奇怪。”

他想起自己在鏡子外觀望時,那個姑娘對著半空吹花瓣的樣子,還有最後臨走前,她朝他投過來別有深意的一睹。

那包含言語的眼神,仿佛已經看到了站在鏡子背後的自己,如此具有穿透力和威懾力。

余思危皺起眉頭。

——她讓他覺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宋秘書領了任務很快告辭,余思危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罕見發了一會兒呆。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按下了辦公桌下的按鈕。

身後的隱形門緩緩打開,一間與辦公室相連的豪華專用休息室露了出來。

這間休息室是南薔的父親南大龍修建的,當初這位土豪老丈人為了洗白自己的出身,到處收集字畫,什麽貴買什麽,以此彰顯自己的藝術品位。這間休息室裏曾經放置了不少價值連城的作品,然而余思危入主南創後,將這些都一一清點了出去,他並不是一個物欲豐富的人,也厭惡一堆藝術品的無用堆砌,尤其是當他清楚它們存在目的只是為了炫耀。

現如今,休息室內早已重新布置過,風格簡單冷淡,三面巨大的墻壁上空空如也,只有在面對大床的隱形門上,掛著唯一一幅油畫。

余思危走進休息室內,望著那副油畫靜靜出神。

畫中有一個妙齡女子側身跪坐在溪邊的背影,女子身披藕紫薄紗,姿態婉約,瀑布般的長卷發發垂至要腰間,遮住無限春光。一彎明月和星光倒影在溪面上,女子正彎腰去攏那道月亮的影子。側面露出她高而挺直的鼻梁,整幅畫色彩淡雅,筆觸細膩,風格溫柔。

這是著名當代畫家歸年的封筆之作,也是他送給余思危的新婚禮物。十年前的訂婚之夜,歸年對南薔的美貌驚為天人,在征的余思危的同意後,他開始以南薔為原型進行作畫,並且趕在這對璧人結婚當天把畫送了出來。

“我曾經以為思危這樣活在雲端的男人,大概率是不會結婚了,然而沒想到他遇到了你。”送畫的時候歸年如是說,“只有像太太這樣美麗的女性,才能捧起天上的月亮。”

余思危還記得當時南薔臉上的笑容,瀲灩卻又不乏嬌羞。

他曾如此喜歡她發自肺腑的笑,那讓他的整個世界都有了溫暖和光亮。

婚禮當晚,歸年將為作品起名的權利賦予了南薔,於是南薔應邀在畫家簽名的地方親手寫下了畫名:《天長地久》。她自小學習書法,寫得一手極其漂亮的小楷,就連歸年也忍不住贊嘆。

這幅作品從此成為了南薔的最愛,此後因為歸年的突然封筆,《天長地久》一度成為藝術圈裏私下流傳的傳奇之作。許多人想一睹芳容,更有人希望高價將這幅畫借出來展覽,然而南薔從未答應過,她只是將這幅畫掛在她和余思危的臥室中獨自觀賞。哪怕到了後期夫妻分居階段,南薔也執意將這幅畫帶回了南家大宅,重新掛在自己的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