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官家何故——”

崔桃話不及說完, 便見趙禎命內侍成則驅她離開。

“虞縣君確系為自盡——”

崔桃又一次話沒說完,因為趙禎毫無反應,成則已經帶人近至她跟前, 馬上就會將她架離垂拱殿。

崔桃頓時想起韓琦曾囑咐自己的話,她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不是說要大聲麽?便要多大聲有多大聲, 聲音直沖九霄, 爭取一舉震碎垂拱殿的房頂蓋兒。

成則和其余兩名內侍都被震得停下了腳步。

本在盛怒之下趙禎,也因崔桃的大哭被弄得愣住。這一愣,原本積攢的怒氣就沒收住,散了一半。偏在這時候,外頭的內侍接連入內傳報, 什麽宋禦史、夏禦史、肖禦史請求覲見。

趙禎不欲見, 三名禦史卻在殿外喊起來。

“官家的垂拱殿何故會傳出女子的哭聲?”

“官家為何此時不敢宣臣等覲見?”

“官家不可白日宣淫啊!”

“君若荒淫無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昏聵至極!”

……

“請官家節制!”三人齊聲高喊。

崔桃立刻大聲哭了第二波。

“你閉嘴。”趙禎壓低聲音,警告崔桃。

殿外的禦史還在齊聲請求。

趙禎氣得無可奈何, 便叫他們三人進來親自看看,瞧他只是對一名民女撒火,也總比說他在垂拱殿搞什麽白日宣淫來得好些。

三名禦史依次入內之後,瞧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滿眼淚的崔桃,便不解地向趙禎行禮問詢緣故。

三人在得知崔桃身份及進宮的目的後,更加沒有放過趙禎。

“既是令她來查虞縣君死因, 官家何故在還沒有結果查出的狀況下,呵斥其離宮?”宋禦史不解地問。

崔桃可憐兮兮地抽了下鼻子, 淚眼巴巴地對宋禦史道:“其實妾已經查明了緣由,但官家卻不問不聽,只痛斥妾滾開。”

宋禦史等三人更加不解了, 紛紛質問趙禎因何緣故如此發怒,為何身為君王無法做到冷靜明察,先聽事情全貌而再作判斷。

三張禦史嘴卻頂上普通人的七十長嘴八十條舌頭了,讓垂拱殿立刻如菜市場一般喧囂。

趙禎仍有火氣,但他也知道,自己若無正當理由去跟禦史們辯白,這事兒就會沒完沒了。最後恐怕會鬧得整個朝堂皆知,令眾臣一起聲討他行為不當。到時太後更會對他施壓,憑此挾制。

“此女膽大包天,欺君罔上,我念她有異才,在開封府立功也算不少,才不過斥責她離宮而已。誰知她竟不知感恩,於殿中大哭,膽敢無禮冒犯君王。”

趙禎說到這裏,冷笑感慨崔桃不愧是太後找來的人,好生會耍手段,居然懂得在垂拱殿用哭聲吸引大臣。

趙禎的意思很明顯了,崔桃是太後的人,才敢對他如此忤逆犯上。

三名禦史皆看向崔桃,也都覺得她在君王臨政的殿宇大聲哭泣不成體統。

“官家偏聽偏信,妾蒙冤受屈,若不哭訴,何以自證清白?”崔桃說完話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現在終於可以把一句話完整地說完了。”

三名禦史一聽這裏頭有內情,而且還涉及到君王‘偏聽偏信’方面的品行不當,當然要問清楚!監督君王德行,那是他們職責所在。

再還有一點,前幾日他們正因為這崔氏和其父崔茂的事,跟皇帝理論過。當時官家那可是句句向著開封府,終把他們三人給鬥敗了。如今官家居然跟崔氏‘互鬥’了,他們若不摻和一腳,都對不起他們當初被斥而丟臉的尷尬。

趙禎聽崔桃居然敢指責他偏聽偏信,氣得瞪她兩眼,頗覺得她不識好歹。

他之前才回過味兒來,他在崔桃跟前是裝‘黃六郎’的,可是崔桃昨日見了他,卻是一點驚訝都沒有。可見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卻不道明,這又是一條欺君!怎可能會冤枉了她!

“請問官家因何不問清楚其查案的結果,便驅其滾出皇宮?此女系為太後尋來,為查查虞縣君身亡緣故,便是叫她滾出皇宮,也應當先請問太後的同意。”肖禦史道。

趙禎一聽肖禦史拿太後壓他,頓時惱火:“大宋的一國之君到底是朕還是她?朕倒是連驅趕一名無品無級的民女都不能了!朕這做的怕不是皇帝,是窩囊廢!正是因朕怯懦無能,虞縣君才有了那般結果……”

趙禎說到這時紅了眼眶,雖然他現在仍然是儀態端莊地坐在龍椅之上,但在場人都能感受到這位皇帝已經怒得發瘋了,瘋得可能打算要躥天入地了。

三位禦史默聲,暫且未語。君王發怒,自當避其鋒芒,等他氣消的時候再教育他。非要在氣頭上去說,那不是找死麽。他們只是嘴毒的禦史,可不是尋死的禦史,這點必須要劃分地清清楚楚,才是為官的長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