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音書(第2/2頁)

祁夫人問步長悠這次出去,準備帶誰,步長悠說清修不宜帶太多人,就青檀和紫蘇吧,把流雲留給劉氏,也省得她們母女分離。可流雲想跟著出去,因為宮裏太悶了,尤其等避暑的人都走了,偌大個離宮,又成了荒郊野嶺。以前她還有步長悠,若步長悠走了,什麽都沒了。但流雲又顧忌劉氏,怕她傷心,不敢說這種話。於是青檀和紫蘇幫步長悠收拾行禮時,她也不去搭手,只是又嫉妒又憤恨的瞧著姐倆,眼裏都快噴火了。紫蘇還嫌不夠,偏去逗她,說她們和公主在寺中安頓下來後,就能到處走了,外頭天地廣闊,想想就令人神往。這話可把流雲氣壞了,流雲恨恨的跺了一腳地,跑出去了。劉氏看流雲那副眼巴巴的勁兒,就準她跟著一塊出去,還說自己跟祁夫人相依為命這麽多年,有她沒她關系不大。流雲雖然想出去,但還是狠心說不去。公主奉詔清修,帶兩人不算多,帶仨就顯得有些多了,而紫蘇和青檀又分不開,她留下是最好的選擇。劉氏說不動她,就隨她去了。

晚上步長悠跟祁夫人睡在一張床上,娘倆說悄悄話。

步長悠很久沒跟祁夫人這麽親密了。

祁夫人自身的經歷造就了她的憂患意識,她一早就預料到了分離,幾乎是有意識的在培養步長悠獨立自主的能力。她絕不讓步長悠依賴她。步長悠五歲起,就開始一個人睡。那時整個音書台就仨人。步長悠睡在主殿西邊,小小的人,連床的一角都占不了,常半夜驚醒,跑到祁夫人床上,但祁夫人會原樣不動的把她送回去,倒是她跑到劉氏那去,劉氏會摟著她睡。但若被祁夫人發現,祁夫人會非常不高興,於是劉氏和步長悠就得看她的臉色,一整天或者好幾天別別扭扭的。久而久之,步長悠夜間就不亂跑了,醒了就瞪眼看帳子,要麽看書,年紀大了後,膽也大了,夜半驚醒的情況才逐漸減少了。

說是睡在一起,其實不過是躺著說話。步長悠沒養成膩歪的性子,也不愛撒嬌,通常是有事說事,沒事就不吭聲。祁夫人也不是黏纏膩歪的人,她名義上是母親,實際上是老師。母親多半慈祥溺愛,但老師得嚴厲狠心。一個人無法兼顧母親和老師,而她選擇做老師。好在她倆中間還有個溫和慈祥的劉氏居中調停,她們母女的關系才不至於走向一個極端裏。

但這一晚,步長悠前途已定,祁夫人可以稍微松口氣,暫時不用擔心她出什麽差錯,導致萬劫不復。

娘倆平心靜氣的說話,祁夫人說得多些,多是叮嚀和囑咐,也有一些隱晦的提醒。說她跟裴炎的婚事算是擱置,倘若沒有後文,那就還好,若是將來再被拾起來,那就不妙。讓她出去後安分些,等這事淡下去後再說。

步長悠撈過祁夫人攏在胸前的青絲,把青絲當手帕蓋在自己臉上,她嗅著母親的清香,還在斟酌,斟酌了一個晚上,她想問的問題。這個問題關乎她從哪裏來,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之前在宮裏頭碰見了鄢春君,他說我是不足月出生,不足月這個我知道,母親說過我是早產,他還說宮裏有流言,說我是那個殉國的祁王的女兒。”

祁夫人沒動,只問:“他還說什麽了?”

“他還說我跟太子長得有些像。”

祁夫人把頭發從步長悠手中薅出來,擰眉瞧著她:“那你多什麽心?”

步長悠別扭的背過身不看祁夫人,因為她看著祁夫人,有些話就說不出來。她道:“我沒見過太子。”

祁夫人復躺下去,沒有立即說話,只是將手搭在她肩頭,輕輕拍打著,回憶往事:“我剛到鄢國時見過太子,太子那會還很小,眉眼稚氣,什麽都看不出來,我現在已經忘了那孩子的模樣了,但我想你們應該是有點相似的,你看裴蓁和裴炎不是也像麽。”

步長悠雖對鄢王室有種種情緒,甚至曾希望自己不是這個家的人,但那都是負氣的情緒。她內心深處肯定還是希望自己是這個家的人,無論家裏頭的人親不親她。家是根,她需要這根,人只要有根,就會覺得安定。那種安定感,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代替不了的。而祁王已經死去,她見不到他,也抓不住他,他無法給她這種安定感。

她得了祁夫人的話,安心的閉上眼,沒過多久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