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苦計

裴炎再穩重,到底年輕,年輕就氣盛,犟起來九頭牛拉不回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有正當借口,雖然不便在明面上說出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俯身一拜:“王上,下臣並非不識好歹之人,王上將鐘愛的公主許配,是對臣乃至臣一家人的恩德,下臣銘記於心,時刻督促自己奮發韜勵,方不辜負王上厚待。若此事為公務,下臣定聽從王上、父親教誨,可婚姻說到底只是私情,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公主對下臣無情,下臣對公主也無意,若為連理,不過是公事公辦,無半點溫情,這樣一來,就辜負了父親求婚,王上賜婚的美意,臣不願一錯再錯,也不願耽誤公主,還望王上能收回成命。”

鄢王往常發火,底下跪的哪怕是丞相,都得跟著抖,如今見裴炎這個小青年還堅持著,一時之間倒不知是喜歡多還是生氣多。可能是喜歡多,他喜歡這種年輕氣盛。小年輕的可疼之處就在於還沒經歷過太多事,很勇敢,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像那些老狐狸,還沒一點風吹草動呢,一萬種退路就想好。他很贊許這種年輕的勇敢,只是不能給人知道,倘若給人知道,就會有人故作勇敢來獻媚,那就沒意思了。當君王的苦就是你喜歡什麽不能叫人知道,你討厭什麽也不能叫人知道。

鄢王維持著自己的慍怒:“寡人再問你一遍,公主到底是娶還是不娶?”

“王上——”裴翼似乎想說話,鄢王立刻喝止:“沒問你。”

裴蓁本來正要站起來扶著腰走兩圈,聽到鄢王這麽呵斥她爹,又老實的坐了回去。

裴炎俯身拜下去,堅持道:“下臣不願辜負公主,也不願辜負自己,請王上恕罪。”

“好一個不辜負公主,不辜負自己,那就是要辜負寡人,辜負你爹了?”鄢王氣得在殿裏來回踱步,“剛才太後說寡人把你慣壞了,寡人不以為然,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來人——”鄢王吩咐,“裴炎以下犯上,出言頂撞寡人,罪不可恕,立即剝奪官職,降為宮門衛。”還嫌不解氣,又補充,“先把他給寡人拖到外頭日頭底下跪著,沒寡人準許,不準起來。”

裴蓁看了她爹一眼,裴翼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別說話。

裴炎俯身一拜:“卑職叩謝王上隆恩。”

裴炎站起來,摘下腰牌,交到楊步亭手中,到主殿外的大空地上跪去了。

裴炎出去後,鄢王還在殿裏來回踱步,裴翼俯在地上不動。裴蓁怕他遷怒,扶著腰站起來。這事因事關重大,侍女沒有進殿,她身邊沒人,楊步亭趕緊過去扶。

裴蓁道:“王上,兄長甚少如此莽撞,這次約莫是聽了什麽流言,氣昏了頭才如此糊塗,王上莫氣,讓他在外頭冷靜一下,等他想明白,就知道王上的良苦用心了。”

裴蓁從紫明殿回來,轎子在梧桐齋門口停下,在門口等了她好久的青檀趕緊上來請安問好。

裴蓁提心吊膽了一天,這會看到青檀,竟有些生氣。只是不知道在氣什麽,在氣誰,是自己哥哥,還是步長悠?她只是覺得這樁好好的婚事,為什麽要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的態度很差,近乎嘲訕:“喲,你們主子還記得我呢,真不容易。”

青檀能猜到她有氣,但青檀以為她是在氣步長悠和人偷情,讓他們裴家難堪的事。這事沒什麽可解釋的,因為不管步長悠是否真的跟人私通了,裴家的確受了牽連。青檀訕訕賠笑:“公主一直念著夫人,只是覺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心懷愧疚,不好意思。”

裴蓁冷哼一聲,並不相信:“她讓你來幹嗎?”

青檀訥聲道:“公主聽說裴大人要退婚......”

裴蓁聽見這事更氣:“裴大人,裴什麽大人,現在就是一個看門的,且在日頭底下跪著呢。”說著不再搭理她,進了梧桐齋。

青檀懂了,行禮告辭,但沒回音書台,而是去了紫明殿,讓內侍通傳,說文莊公主請詔,想面見王上。內侍一聽就知道跟退婚的事有關,不敢怠慢,趕緊遞話進去。鄢王想都沒想就拒了,說讓她專心繪圖,圖什麽時候繪好,什麽時候見。內侍一字不漏的將鄢王的話轉遞,青檀無法,只好回了音書台。

步長悠聽了青檀的轉述,有些心慌。她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裴炎來退婚,現在就差最後一步。她看向祁夫人,祁夫人讓她別慌,穩住。最後祁夫人想出一個苦肉計,她讓步長悠到音書台的門口跪著,一直跪到鄢王肯見為止。

祁夫人告訴她,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估計有得跪,說不定得跪到明天去,讓她心裏有數。然後讓劉氏找了一件舊冬衣,剪了最厚實的兩塊,要給她綁在膝蓋上,這東西雖不頂用,但能減少一點痛苦就減少一點痛苦吧。步長悠說不用,既然苦肉計,還是來真的吧,萬一露餡了,就沒辦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