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思春

裴蓁吃了晚膳,跟父母兄弟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等要回來時,夜已經很深,葉氏不放心,怕她滑了摔了,要親自將她送回來,裴蓁不願母親跟著折騰,但為了讓母親放心,就讓裴炎送她回來了。

兩人到了清池居前,裴蓁見梧桐林裏亮著一盞燈,有些納悶,走過去瞧見步長悠已經睡了,笑道:“這林子裏蚊蟲一向多,難為她還睡得著。”裴炎也沒問什麽,只讓她早些休息,就走了。裴炎走後,裴蓁沒叫醒步長悠,而是進了躺椅中。

更深露重,棠梨勸她回去,裴蓁搖了搖頭,說再坐一會兒。棠梨拿了兩條薄毯出來,給她倆一人蓋了一條。給步長悠蓋毯子時,不知怎麽碰著她,她就醒了。見主仆二人回來了,問是什麽時辰,棠梨說約莫亥時了。步長悠看了看天,竟然看到了雲,風裏也有涼意,說總覺得像要下雨,裴蓁說可千萬別下雨,即便要下,也要下了即停,否則明早就出不去了。

結果還真被說中了,半夜就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也沒停,被雨聲驚醒的兩個人,聽此情形,相顧無言。

棠梨見她們醒了,就叫隨侍的宮人進來伺候,裴蓁盥洗畢,去陪父母吃早膳,臨走之前,步長悠囑咐裴蓁不用特意給她備膳食,等會宮人們用膳時,她跟著吃點就成,裴蓁也沒勉強,去了。

裴蓁走後,步長悠從自己買的幾本書裏挑了一本《琮安雜記》坐在窗邊看,等雨停了,太陽出來,大半個上午就過去了。

下午要啟程回宮,中間的這點時間,出去不夠用,不出去又浪費。

步長悠撂下書,走出去。

雨後一切變得嶄新起來,風裏有雨水的味道。她穿過梧桐林,前頭是一條小水渠,上面架了橋,站在橋上四處望,能望到一道月洞門後頭的房舍,想了想方位,覺得應是昨晚自己走錯路時,可以到達的那地方。

裴蓁回來瞧見她一個人在橋上傻站著,走過來問她看什麽,步長悠指著前面問是什麽,裴蓁瞧了瞧,道:“澹寧居,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哥哥麽,他住的地兒。”

澹寧?步長悠咀嚼這個詞,恬淡寡欲,寧靜自持的意思,倒沒亭中青年的纏綿,而像個老學究的住處。她待要再問,卻見裴蓁一臉愁容的望著澹寧居,她有些奇怪,因為裴蓁甚少愁苦,問怎麽了。裴蓁將目光收回來,噯了一聲,聲音似嘆息:“說來話長,咱們回去說吧。”

裴蓁的愁苦,來自她的哥哥,是她母親告訴她的,想讓她幫著勸一勸。

事情說來不復雜,一年多前吧,裴炎和太子被派做使臣出使夏國,回程時認識了一個孤女,就被裴炎帶回了府中。裴氏夫婦起初沒多想,只是看她可憐,就收在府中照顧花草,結果沒過多久,裴炎說要娶人家。裴家娶媳婦,向來不看重身份地位這些身外物,只要人品貴重,兩人合緣就行了。只是裴炎將來要繼承爵位,他的妻子是君侯夫人,要掌家的,裴氏夫婦再開明,也容不下來歷不明的孤女,但裴氏夫婦又不想因為這事跟兒子鬧僵,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就允許他收了做妾。

裴炎說的是娶妻,父母說是收了做妾,其實有很大的差別,但裴炎什麽都沒說,就答應了。裴氏夫婦原以為這事圓滿解決是大家各退一步共同努力的結果,可後來才發現,此後無論是主動上門說親的,還是裴氏夫婦尋到的好媒茬,全都被裴炎拒了,裴氏夫婦方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妾是相對妻來說的,倘若沒有妻,妾也是妻。

裴氏夫婦知道倘若真下狠心逼一把,兒子肯定會束手就擒,但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就壞了。裴氏夫婦不想落一個惡父母之名,可不逼他,他就這麽吊著,何時才是個頭?裴氏夫婦沒辦法,將老父親拉了出來,他老人家見多識廣,希望他疏通疏通孫子,結果他老人家更絕,說兒子是他們的,他不管,管了討人嫌。

居中其實就是偏袒,老父親不跟他們夫妻一路,夫妻倆只好將希望寄托在裴蓁身上。裴蓁是後妃,裴炎是近衛,兩人都在國君眼前,在宮裏常能遇到,加上又是同輩,很多話都方便說。

裴蓁覺得自己哥哥一心一意,有擔當,很爺們,她打心眼裏支持,可父母想要一個正派的兒媳也無可厚非,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愁壞了。

步長悠想起亭子裏難舍難分男女,沒想到竟是一對苦命鴛鴦。

裴蓁說完前因後果,原指望步長悠拿出個兩全之策幫她解了這個難。可這事哪有什麽兩全之策,總要一方受委屈,步長悠搖頭表示她也沒什麽兩全策。

裴蓁頹喪的靠在椅背上,問棠梨這次回來還帶了什麽能送出手的禮物。棠梨想了想,進到裏邊,拿了兩個雕花的木盒子出來,一個長,一個方,她將兩盒子都打開遞給裴蓁:“這是出宮前夫人囑咐我多備的兩份,以防不時之需,一個嵌綠寶石的戒指,一把檀香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