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雨逐漸大了,一柄傘遮不住傾斜的雨簾,雨水將霍瀾音長衫的前擺打濕,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腿上。

衛瞻將蓑衣裹在霍瀾音的身上,嚴嚴實實。

霍瀾音有些驚訝地去看他。他低著頭不緊不慢地整理著她身上的蓑衣。他沒有撐傘,大雨灌下來,將他一襲白衣打濕淋透。霍瀾音將舉著的傘挪到他頭頂。

將蓑衣給霍瀾音穿好,衛瞻也沒看霍瀾音,轉身往回走。大雨一點也沒擾亂他的步子,倒是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意味。

霍瀾音眼前的雨幕好像變成了曾經那三個月裏綿綿無盡頭的大雪。衛瞻雨幕中修長的背影和他昔日面帶帷帽一身玄衣的身影逐漸重合。雖然已經知道他就是衛瞻,可是到了這一刻,霍瀾音心裏才真實地將兩個身影合二為一。

“他……”王景行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霍瀾音轉過頭來。

王景行終於還是問出來:“他是何人?他可欺負你?他……”

“表哥。”霍瀾音打斷他的話,“再問下去,恐是越矩了。”

王景行對上霍瀾音的目光,微微一怔,倉皇向後退了一步。

眼前浮現小時候的一幕。那一日周瀾音隨周自儀來王家做客,她穿了一身鵝黃的襦裝,嬌嬌嫩嫩的,像暖融融的晨曦光芒,既溫暖又耀目。他忍不住說:“表妹今日很好看。”

那時候的她乖巧地望著他,臉上掛著笑輕輕點頭道謝。可是她的笑容不及眼底,帶著疏離。

身旁的嫡兄在她離開後,玩笑似地隨口說:“二弟,她和你不太可能。莫要將心思放在不該放的地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時隔多年,王景行一直忘不了當時的窘迫和狼狽。

王景行長舒了一口氣,道:“是我不該這麽問。表妹莫要責怪……”

“回去吧,可別淋病了。”霍瀾音微微屈膝頷首,轉身往回走。

王景行的手慢慢放下來,只握住一捧冰涼的雨水。

霍瀾音走了,沒有回頭。

屋子裏圍坐在桌旁的大家都擔憂地望著她。她掃了一圈,衛瞻已不在這裏。

鶯時趕忙跑過來,用帕子擦霍瀾音頭臉上的雨水。霍瀾音脫下蓑衣遞給鶯時,朝寢屋走去。

她走進寢屋,看見衛瞻直挺挺站在衣櫥前。他脫光了衣服,脫下來的濕衣服和擦過身的棉帕隨意扔在地上。

霍瀾音嚇了一跳:“你……”

衛瞻面無表情地在衣櫥裏翻找,煩躁說:“換幹凈衣服啊。蠢。”

霍瀾音抿抿唇,朝衛瞻走過去。她在衣櫥面前蹲下來,在衣櫥裏最下面的抽屜裏翻找出一套玄色的衣服遞給衛瞻,說:“這套衣服的尺寸大一些。”

衛瞻瞥了一眼,閑閑翻看著,問:“哪個野男人的衣服?”

“我剛扮男裝的時候去成衣店買來的,店裏沒有合適的尺寸,才買了這套。”

“你穿過的?”

“只穿過一次。”

衛瞻把衣服接過來。

他瞥了一眼霍瀾音滴水的衣擺,一邊穿衣,一邊問:“你不換?”

“我要洗個澡再換。”霍瀾音轉身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就打了個噴嚏。

“什麽狗屁表哥害我泥泥打噴嚏。嘖。”

霍瀾音腳步頓了頓,其實她很意外,她以為衛瞻剛剛會暴躁地罵王景行。猶豫了片刻,她回頭望向衛瞻,問:“我的好相公,你來豐白城真的只是尋妻?”

衛瞻岔開腿穿褲子,姿勢實在不算雅觀。看得霍瀾音皺了眉,悄悄別開眼。

“不是尋,是抓。”

霍瀾音推門走了出去。她洗過熱水澡後,雷雨已經停了。她推開窗戶,望著天際的彩虹,心中有幾分懶散疲憊。

她去了小書房,拿起工具來磨玉。

指腹撚著涼滑的玉料,她煩躁郁郁的心情總算平和下來。她小時候大病那一回,漫長的治療讓她吃了好些苦頭,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喜歡上了雕刻玉石。專注於玉,總能讓她短暫忘卻治療的苦楚。

“把這個送去給趙老板。”霍瀾音將裝著玉鐲的盒子遞給小石頭。這是她先前接的單子,今日總算掃尾徹底完工。

“好咧!”

小石頭剛出去,迎面遇見衛瞻進屋。

“跟我出去。”衛瞻握住霍瀾音的手腕,將她拉起來。

霍瀾音順從地由他拉著。連問他去哪裏都沒有。

衛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去看她的眼。她很乖,眼神宛如靜潭。或者說死水一片。

他的小狐狸好像不見了。

衛瞻心裏一下子覺得不舒服起來。他的臉色沉下去,拉著霍瀾音走出小院。

霍佑安懶散靠著一匹馬,當衛瞻出來,將馬鞭遞給他。

衛瞻帶著霍瀾音朝著郊外騎馬飛奔。雨後涼爽的風拂面,卷起霍瀾音身上的香。香漸濃,馬過留香。

很久之後,衛瞻在郊外的深山野林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