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荷珠腳步匆匆地離開,眼前一直是霍瀾音的臉,還有她說的話。往昔十六年間發生的事情見縫插針地湧上腦海。

她記得自己被小廝欺負的時候,霍瀾音是如何幫她出氣,將那小廝打了板子攆出去。

她記得小時候霍瀾音摔倒,宋氏責罰她照顧不周,賞她鞭子,痛得她眼淚直流,臥床三日。

他記得小時候不小心打壞了大公子的玉石嚇得魂飛魄散,是霍瀾音替她頂了罪。

她記得霍瀾音小時候生病羸弱,她跪在佛像前求了一夜,寧願分一半的壽命給霍瀾音。

……

恩怨糾葛,早已分不清。

周荷珠腳步淩亂地小跑起來,最後氣喘籲籲地扶著回廊廊柱,低著頭,眼淚默默滾落。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姑娘,姑娘!”鳶時小跑著追過來,“您這是怎麽了,別哭啊!是不是三姑娘惹您不高興了?您別跟她計較,別氣壞了身子!”

周荷珠抹去臉上的淚,說:“我要去一趟東院。”

“您要去見東院那位夫人?可是老爺說過誰都不許……”

周荷珠沒聽她的話,轉身小跑著往東院去。

周荷珠剛趕到東院,遠遠看見周玉清身旁小廝寶意守在院門口。

“父親在這兒?”周荷珠皺眉,她不願意就這麽離開,還是想見趙氏一面。她悄悄退到一旁假山上的涼亭裏,望向下方的東院。想著待周玉清離開,她再去尋趙氏問個明白。

府中兩位夫人吃穿用度一向相同,可這東院的確比西院寬敞一些。西院中養花,東院卻種菜。

趙氏刨著後院凍了的田。如今這般冷,幾乎刨不開。

周玉清立在一旁看了許久。自他過來,趙氏就一直在刨這塊刨不動的地,也沒看他一眼。他亦未曾打擾,只是站在一旁看著。自從出事後,他這是第一次來看趙氏。

昨日生辰宴上,宋氏將霍瀾音丟下帶著周荷珠離開,被周玉清看在眼裏。就算是不摻雜任何感情在裏頭,他也是覺得宋氏做的太不周到。他知道在宋氏眼裏人分三六九等,倘若霍瀾音的生母不是乳娘出身,或許態度會不同。可偏偏周玉清本身就是個泥腿子出身。

當面訓子背後教妻,他顧著宋氏臉面,當時也不好說什麽。幸好最後事情的發展如他所願,霍瀾音被衛瞻帶走。

這幾日他因為家中事情和大殿下的事情煩心,偏偏昨天宋氏又來鬧了一回。他越想越煩,不知怎麽的,就走到了東院來。

許久之後,趙氏實在是累了,將鋤頭扔到一旁,用粗布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歇著。

周玉清這才開口:“那些年,你一個人帶著一雙兒女辛苦了。”

趙氏冷笑了一聲,道:“你別在這裏給我假惺惺地做戲,去找那個溫柔的宋水蕓去!我這種村婦可配不上你這種官人!”

周玉清嘆了口氣。

他朝趙氏走去,在她身旁蹲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心裏怨恨那麽深。阿秀,我沒想負你,實在是以為你已經不在了我才娶了水蕓。當年能與你和兩個孩子重逢,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哈。那你又知不知道得知你沒死在戰場上我們娘仨有多高興?我們高高興興地來找你,可是卻看見大著肚子的宋水蕓成了周夫人!這種大喜大悲的滋味兒你一輩子都不會懂!”

“你可以怪我恨我,哪怕像在家鄉裏的時候擰我耳朵不給我飯吃都成。何必折磨兩個孩子?孩子總是無辜的!”

“呦。”趙氏陰陽怪氣,“你現在可是大老爺,我一個農婦哪來的膽子擰你餓你!”

“阿秀!別說我現在不過偏遠之地的九品芝麻官,就算當真進京做了高官,你也是糟糠發妻!”

周玉清去拉趙氏的手,趙氏將他的手甩開,開口就是一個:“滾!”

周玉清扶著膝,動作很慢地站直身體。他曾經在戰場上受過傷,陰冷天氣總是腰腿酸痛。他最後望了趙氏一眼,略顯疲憊地離開。

趙氏是他的發妻,在他從戎的幾年一個人辛苦拉扯一雙兒女,這份情,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對她狠心。身為她的丈夫,她做錯了事,他決定他來替她償還。

假山上涼亭裏的周荷珠看見周玉清走了出來,他與小廝寶意說了兩句話後便離開,寶意倒是進了東院。

“姑娘,我們別去找趙氏了,免得老爺不高興。”鳶時勸。

周荷珠不聽,三步並兩步下了假山,邁進東院。東院裏的下人都被暫時遣去別的地方當差,偌大的庭院空蕩蕩的。周荷珠邁過後院的寶葫蘆門,生生頓住腳步,驚愕地望著眼前看見的一幕。

她看見了什麽?

竟然看見趙氏和周玉清的小廝寶意抱在一起!

鳶時也驚了。幸好周荷珠先反應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轉頭看向後院的兩個人。